和春有些惊讶地看过来:“干嘛,要借钱?”
王震钢打定了主意,既然两个都得罪不起,那从稳定性考虑,这个已经当了他多年领导的老同学,总比那个还没有当上他领导夫人的老同学,要重要得多。所以,他酌情把事情通报了一遍。和春听罢,给自己倒了杯水,从王震钢的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出他是什麽表情,只得乖巧老实地等和春拿主意。
“他点名要……见我?”和春喝了半杯水,才转头问。
王震钢不好把头点得太过分,他矜持地颔首:“是的,我当时委婉地表达了不一定请得到你的。”
和春看他一眼,实在想象不出他的委婉能有多委婉,直肠子哪里懂委婉这门技术。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心意,回答:“好啊,去就去吧。”
王震钢松了一口气,跑了。
和春一个人在靠着办公桌站了一会儿,他脑子里的思绪其实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小会里出来,刚才答应得有点迷糊,但仿佛说下一句“好啊”能轻松一点。这样不会让曲景明失望,对自己实际上也造不成太大影响,都是吃饭,在家吃和在外面吃能産生多大不同吗?那不至于。
晚上,他和王震钢一起赴了约。
地点是一家泰国餐馆,他一擡头,一股被卖了的感觉就油然而生,瞟了王震钢一眼,後者连忙赔笑:“他肯定是冲你来的,我就是个借口,他问我想吃什麽,我当然就……”
和春:“那你别吃了。”
王震钢:“我又没有讨厌越南菜,只是不喜欢,不喜欢没必要就完全不吃啊,这个状态还是可能改变的嘛……行行行,我多事了多事了,你就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吧!”
和春懒得理他,收回眼神,跨进门去了。曲景明定果然已经在里面,长方桌子,四个座位相对,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闲闲地低头翻菜单,不注意的话,那是一个不太容易发现他的位置。和春顿了顿脚步,等後面的王震钢上来,才继续朝前走去。
曲景明看到他,笑了笑,弯弯的眉眼格外放松,简单跟他们打了招呼,就把菜单递了过来:“我还没点,不太熟悉泰国菜,你们看看吧。”
和春丢给王震钢:“反正你最知道我口味,你随便点。”
王震钢:“……”
闻言,曲景明也笑眯眯地看过来,把王震钢笑得里外不是人,心里叫苦不叠,这还没开始呢,自己就如坐针毡了,这一餐要怎麽吃踏实啊。他一面点菜,一面想东想西想回家吃媳妇儿做的饭,那两位却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冷场,你一我一语就聊起来了,他听进耳朵里,似乎除了客气点丶话题与话题之间的沉默久了点,也没什麽不对付的了。
他稍稍放下心来,点完菜,开始做个安静的灯泡,只在那两人聊天带到他的时候,他才开口,绝不多言。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一餐赶紧结束,他好回家补一顿。
也许是他的念头太强烈了,浩瀚宇宙忍不住给了他回应。还没吃多少,曲景明的手机就响了,每个医生都逃不掉的紧急病患了临时手术打断了这顿饭,曲景明面色凝重地嗯嗯回应几声,就挂了电话,随後神色抱歉地看看他们。
“不好意思,我得先回医院处理一个突发情况,你们俩慢慢吃,我下次再赔你们一顿。”他东西少得很,手机往兜里一踹,顺便检查了一下交通卡是否在,就两手空空准备走了。
和春提了提筷子,终究放下了:“我送你。”
曲景明望他一眼,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王震钢一惊,站起来:“唉,你们俩……”
和春抽一张纸巾擦了擦手,道:“这麽多菜,好好享受,算我账上。”就跟曲景明匆匆出去了。
独留的王震钢面对一桌子越南菜,十分无语……他一点也不喜欢越南菜,也根本不想尝试喜欢;这世界上,会去尝试的,本来就是直觉到可能喜欢的。
和春送曲景明去医院,一路无话,因为曲景明又先後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来自医院,一个大概是打去美国,他全程说英语,早就已经把英语还给老师的和春,根本没法儿听懂他一堆一堆的专业名词,只大约知道是在讨论病情。
到了医院,曲景明飞快地下了车,礼貌地说一句:“谢谢,手术不简单,我今晚应该会住在同事的宿舍,你……不用担心。”
说着,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大概觉得自己後面这句话自作多情了。然後走了,只留一个背影。这个背影和那天晚上的又不太一样。
夜色缓缓降临在这座城市上空,医院里亮起灯光,大堂里其实人不多,他一个人走向深处,显得特别单薄丶特别孤独。和春这样望着曲景明的背影,突然就有一点点心疼,脑子里猝不及防地冒出一个想法来:这麽多年,他一个人在国外,是怎麽过的?
一个多月了,他第一次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像一个机关被打开,被封锁的一切都呼啦呼啦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