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一想,他就摆出了做朋友的样子:“你爸车在哪儿啊?”
正面杠:“不知道,找一找,总归在这条路上。”
“这条路”指的是学校主体到校门口的一段斜坡路。学期末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实在太多,地理位置优越的彷州又是有钱人一抓一大把,因此私家车把这条路堵了个满满当当,他们边找边向下走,直到校门口,也没找到。
和春:“你确定你爸来了吗?”
正面杠:“……应该吧。”语气并不太确定,说完又补充道,“我又不能带手机,没跟他确认过,不过他一般都会来接我的,不来应该也会用别的方法告诉我。那你借手机给我打一下。”
和春不十分情愿,但好歹也把人当朋友了,就掏出来递给他。
结果,他爹还在路上。
正面杠苦着脸把手机还回来:“那等等呗。”
和春和曲景明倒不在意等一会儿,三人又闲聊起来——主要是正面杠叽叽咕咕说起话来。然而还没聊热上,一辆从山脚下开到校门口的车便停在他们身边,车窗上还缠着红布条,可见是新车。
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赫然探出顾剑锋的脸:“上车吧,小子们!”
和春惊喜地叫出来:“小顾哥哥!你的腿能开车了!”
顾剑锋挑挑眉梢:“可不是吗?感谢你姐。上後座吧。”
和春这才注意到副驾座上是和容。自打顾尚维跟他商量撮合顾剑锋跟和容起,他们的工作就一直没有实质进展。目标人物虽然来往密切丶非同一般,其中和容方面由于那个“照顾”的承诺,更是对顾剑锋的复健和日常起居多有操心,可就是看不出什麽不纯洁来……唯有眼下顾剑锋这句话,非要分析的话,好像有点戏。
和春大感喜上加喜。
立刻拉着曲景明抛弃了正面杠,开门爬车里了。上车前不忘看看本车品牌标志,看到四个圈,暗里惊呼一声,小顾哥哥真有钱,按照他妈莫淑芳曾灌输过的观念衡量,他觉得和容真跟顾剑锋好,会轻松一点。
这撮合计划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了!
两个孩子上了车,和容对顾剑锋建议:“要不我来吧,你的腿今天活动够多了。”
顾剑锋摆摆手:“没关系的,我有分寸,开慢点就行,你开我才担心的,你那驾照才拿几天?”
和容抿抿唇,和他对视一眼,心里并不感到放心,可又不愿意打击他复健的心。如医生所言,物理复健已经差不多,两条腿总算没瘫掉,还能用一用,但更重要的是心理复健,要积极去面对自己的恐惧和後怕……好死不死,她今天提了新车,于是这车就这样成了他“积极面对”的第一项实践工具。
顾剑锋眼见她不赞成,恬不知耻地半撒娇起来:“你就让我玩一下你的新车嘛,万一没控制好弄出点刮花碰坏,全算我的。”
和容受不了一个大男人撒娇,转回头去,不情愿地退了一步:“开到出城收费站之後给我。”
顾剑锋:“好好,你说了算。”
後排的和春从以上对话中得出两条信息。一,这辆车是和容的。二,顾剑锋要去他们家。这两条要是只接收到其中一条,不管哪一条,他都会嗷嗷叫出来,但两条一起输入脑子里,他那颗大脑就産生了衡量,抑制了他的激动,嗷嗷叫变成暗里思忖。
他在想自己的撮合大计,并用短信和远在千里之外旅游的顾尚维商量起来。
曲景明和他坐得近,一眼就能瞟到他打字的屏幕。站在不赞同这项撮合的立场上,他揪了揪和春的手,和春立即触电似的弹开,擡头盯着他:“干嘛?”
曲景明淡淡地指指他的手机:“你干嘛非得掺和别人的事啊?”
和春`心虚地瞄了瞄和容的座位,见她和顾剑锋又谈起了公司生意,压根不注意他们,心下稍安,挪挪屁股,把刚才弹开的距离填回去,压低声音说:“试试嘛,我姐这麽大了,一个人养我们很累的,你忍心看她无依无靠的吗?而且他们俩这麽配。”
曲景明看着他:“我看你和叶婉莹也很配。”
和春一听叶婉莹就急:“你说什麽呢,我又不喜欢她!”
曲景明不语,但和春从他脸上读出了三个字:所以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真喜欢的,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啊,有些事情没有办法的。”和春老成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话是这麽犟着,手机还是收起来了。
这话极其没有说服力,因为曲景明认为他根本不是什麽长大了的人。古人说话时,稍年长的常常会谦虚说“虚长几岁”,在曲景明眼里,和春长他的那两岁,就是“虚”的。
然而和春刚才面对他的每一丝举动丶每一个表情和眼神,从後视镜落到真正年长的和容眼里,都是切实而有重量的“孩子长大了”的感慨。过去半年太忙,她早先想的要跟和春谈一谈,已经一拖再拖。
从她的视角看去,两个孩子已经在新的环境里经历了疏离淡漠,有些东西会在这当中消弭。如果真的消弭就好了。但刚刚和春的表现告诉她,波折可能让他更泥足深陷了。
“谈一谈”这件事,要马上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