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勤恶狠狠地酝酿了半天,只是默默地弯下身,把自己的课桌摆好了,然後蹲身去捡自己的课本。他气焰一放,和春的威武就顿时失去了用武之地,好比一拳头打了棉花,自己不痛不痒,对方好像也不见痛痒。
非常没劲。
“喂,你给个准话,是不是你告的我?”和春又踹了一脚已经被摆回原位的课桌,这一脚在方勤满脸隐忍的衬托下,看起来很有欺负人的味道了。
方勤不言语,定定坐回位置上,倒是很有骨气地擡头跟和春对峙:“清者自清,你要是没作弊,怕什麽怕?”
和春气得一咬牙:“呸,少给我转移重点,清不清是我的事,现在我就想知道,是不是你小子告的我?你要是承认自己孬,我就不问了。”
和容在教室外看了一会儿,对这对峙两人平时的关系已经心中有数,对答案也基本可以确定。然而她也知道,那位同学绝对不会承认,一来这种事情一旦承认,自己就会受到处分,二来这次恐怕如老师所说,是有预谋的“团夥作案”,他不是一个人,更不能承认。
反正,和春再怎麽逼都是白搭。
和容走到曲景明的座位挨着的窗边,伸手点了点他的肩:“明明。”
“和姨!”曲景明看到她出现,面露讶色。
和容:“去把和春叫出来。”
曲景明丢下手里的笔,便起身去和春那边,挤开好几个同学,才到和春身边,拉拉他:“和姨来了,叫你出去呢。”
和春是知道和容要来学校的,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吃惊,只是往窗外一看,见到和容站在那里,想到自己刚才的小恶霸行径都让他姐看去了,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和容一贯不喜欢他这副痞子流氓样,于是丢下方勤,屁颠屁颠跑到和容那边,赔着笑请罪撒娇了。
和容对他的撒娇不为所动,冷淡地开口道:“你跟我到楼下来一下,问你点事情。”
和春`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莫名觉得很不妙,低低回了一声:“哦。”
果然,和容对他做不做弊的事情没什麽兴趣,两人在教学楼下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和容便开门见山:“你跟明明是什麽情况?”
和春在下楼的时间里已经飞速回忆了自己跟曲景明的日常,确定和容是绝对没有直接证据的,于是装傻:“什麽什麽情况?没情况啊。”
和容确实没有证据,只有直觉,那就不好说有凭有据的话,只好先循循善诱给个警告:“我的建议早就已经跟你摊开说过了,你要是懂事点,就应该知道什麽时候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希望你不要害人害己。”
和春嘟囔了一下。
和容没听清,横眉道:“说什麽?”
和春提了提音量,干巴巴地重复道:“老生常谈。”
这话里满是忿忿和不屑,一股子少年刚愎,顶撞的意思呼之欲出。
和容听了,气是有的,更多的还是想发笑。这些年她养这两个孩子基本是放养,就连发现和春不可告人的心思,也没有真正去干涉他们太多。两个孩子平时的自我约束看着也还挺够用,以致于她差点就忘了,十六七岁的少年,哪里是有理听理,明对错就真能守得住对错的?
她想了一会儿,不再委婉,直接给出自己的最後态度:“你如果能好好守住这两年没什麽,以後我不管你们怎麽发展,但你要是让我发现你们这会儿怎麽着了,你这方面,我和你大妈都不会放着不管,明明那方面,我会让他爸处理。”
“有用吗?”和春嚯地站起来,一肚子气堵在胸口,刚刚入耳的话多少还是吓到了他,现在他手脚都是凉的,心里越是没底,嘴上越要逞强,“你不觉得,拆开我们会让我们更加学不好习吗?这种低级办法根本达不到你们的目的!”
和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气笑了:“你以为,只是读书这一个问题吗?”她拉了和春一把,让他坐下,放缓语速,“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和明明好了,是不是?”
和春`心惊胆战,犟着嘴巴不说话。
和容道:“你光是想着自己喜欢明明,可你以为你现在这份喜欢能给他什麽?你今年十七岁,是不小了,可你连一点主动学习的自控力都没有,每次升学分班还得他监督着你学习,你仔细想想,没有他,你们现在光是在读书这件事上,就隔着多远的距离?你别说我陈腔滥调总说学习,那是因为学习就是你这个阶段的主题,你这个阶段搞不好这个主题,怎麽敢说下个阶段能搞好下一个主题?现在是学习问题,以後还有的是别的问题,你现在都管不好自己,以後能撑得住什麽?给得了他什麽?还是说,你的喜欢就是现在得到他,以後他因为你变成什麽样子,你都不在乎了?你以为人生这麽简单吗?你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跟他在一起这麽容易吗?”
这话在和春听来,很有振聋发聩的效果了,他的心惊胆战变成战战兢兢,快擡不起头来。
和容到底不舍得太逼迫他,一段重话之後,停顿了好半晌,才和言补道:“明明得过了年才十六岁呢,小东西,十六七岁是很脆弱的,有点风风雨雨你们就得折了。你真喜欢他,就多为他想着点,不要害了他。我先走了,你自己想想,想好了告诉我你怎麽想的。”
说完,和容便起身了,拍拍身上尘土,走了。
“有点风风雨雨你们就得折了”,和春想着这话,觉得一点都不是吓唬,因为光是和容刚才那一席话,就让他感到一股子倒扣在脑袋上的压力,压得他胸口发紧,压得他心生恐惧。他不知道这份恐惧的成分是什麽,可是它就是横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