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旧事(下)
陆椹的仕途从来都称不上一帆风顺,然而大风大浪都不及当年他二儿子的“大义灭亲”带给他的冲击大。当时又恰逢选举期,他头上的乌纱帽几乎被一把掀掉。
其实事情一开始并不严重。有几家小报报导泽丰花园拖欠工人薪水,但那些报社实在太小了,小到华荷的公关甚至没能即时注意到。毕竟是运作多年的大集团,华荷很快便着手按程序阻止消息进一步传播,然而此时又有一篇针对泽丰花园的批评文章出现,一石激起千层浪,负面舆论开始发酵。
文章的作者是陆椹的老朋友,名誉香江的才子之一,一贯为人帮理不帮亲,以文风尖锐毒辣为卖点。他在文章中点名批评泽丰花园投资巨大却迟迟不完工,不但浪费金钱,工程産生的噪音以及封路都大大影响居民生活。
虽然有负面舆论,但到这一步,其实并不能对华荷産生实际的影响。顶多就是李令华被父亲责备说嫁错人,陆椹被岳父当着所有的人面指桑骂槐罢了。不论是对李令华,还是陆椹来说都无伤大雅。
毕竟不是什麽大新闻,泽丰花园的争议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直到那天,华荷公关监察到一篇刊登在主流报章经济版的长篇报导。内容提及知情人指出陆椹实际并不如公开资料般与华荷毫无关系,经记者调查,发现陆椹化名在华荷旗下一间子公司控股49%。
正当陆椹的办公室大清早便不停有人跑进跑出,在学校上课的陆英业被几声惊叫打破了思绪。窗外似乎有重物坠下,紧接着是清晰的一声巨响。
救护车火速赶到,把当场身亡,还在实习期的年轻女老师擡走。
同天中午,一批为泽丰花园工作的建筑工人在华荷总部正门拉起横幅,要求付清欠薪。
傍晚,电视台新闻报导白天于知名国际学校堕楼身亡的女死者为泽丰花园讨薪工人的家属之一。她于办公室留下一封血书,控诉华荷早前利用暴力灭声,令她的兄长肋骨断裂,失去尾指。
陆椹年轻时长相俊美,人到中年添了几分儒雅,气质与他父亲尚未锒铛入狱的时候颇为相像,也是陆清文越发不喜他们一家的原因之一。不过他与他的父亲性格不同,他主张快乐教育,与妻子从未动手打过三个孩子。是以当他一巴掌扇向陆英业,连陆宅里不识字的佣人都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陆英业还沉浸在目睹Amanda倒在血泊中所带来的惊愕中,也没来得及消化铺天盖地的新闻带来的庞大信息量。突然被扇一巴掌,他难免带气,“打我做什麽?难道欠薪是对的吗?我倒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什麽要这样做!”
“为什麽要把你爸爸牵涉进来?”
李令华看向他的眼里尽是失望。
“那个人问的,说这可以更有效地让你们回应。”陆英业说着说着,终于觉察出不对:那篇报导明显是针对陆椹的。
“我,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梗着脖子道。
“那篇东西是冲着选举来的。刚刚确定了,他是梁鸿志一派的支持者。”助理挂断电话,对陆椹说。
话音刚落,电话又响起。
陆英业脸上火辣辣的,看向一旁的妈妈,又看楼上把房间门拉开一条小缝偷听的姐姐和和偷看的弟弟。
通话时间很短,只有几分钟,但陆椹脸色越来越黑。等对面说完,将电话一摔,气得手都在发抖。
“陆英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麽!我们怎麽教你的,你居然敢搞师生恋?”
人在愤怒至极的时候会喘不过气来,陆椹也不例外,最後几个字都是嘶哑的。助理连忙扶着他,让他坐到沙发上。
李令华不可思议地看向丈夫,看他用力深呼吸了几下,才能再说出话来。
“跳楼那个女老师,她哥哥把写着你名字的画交给了警方,说你一直骚扰他妹妹。”陆椹眼前发黑,指向电话的手微颤,覆述道:“还有她那封遗书,说华荷老的害她哥,小的也不放过她,她很痛苦,她是被华荷,被你逼死的。”
原本普通的命案居然与泽丰花园工人有关,死者又直接点名华荷,警方高度重视。那通电话是警司与陆椹有交情,才愿意提早告知最新消息。他们在稍晚时间要向传媒交代进度,但会隐去二公子的名字和身份,一方面是涉及未成年,一方面是给陆椹的一个人情。
警司打过来,也是想问清楚画到底是不是陆英业送的。
陆英业如雷击顶。
一旁播放着晚间新闻的电视画面插播到现场直播,警方代表走出来,迎接着闪光灯和一排递上去的话筒。
“是…死者是工人的家属之一…警方已经成立专案调查组…死因?死因还在调查阶段,但根据目前我们得到的证据,基本排除他杀…那是当然,我们是按照法律行事,没有人可以凌驾法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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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