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江晚念五感敏锐,听得一清二楚。
白面糊了?
在这个年代,精贵的白面可是堪比黄金的东西,能让普通人家吃上一顿白面馒头,那跟过年没什么区别。
江晚念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道门缝。
只见不远处的公用小厨房外,两个穿着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的女人正急得团团转。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约莫二十出头,梳着两条麻花辫,正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哭。
另一个年纪稍长,看着有三十岁了,正弯着腰不住地安慰她:“哎呀,小刘,你快别哭了,这事儿可咋办啊……”
她们脚边放着一个黑漆漆的铁锅,锅盖掀开着,一股浓重的焦糊味正从中散出来。
江晚念眼尖,看到锅里躺着几个黑乎乎、硬邦邦的不明物体,想来就是那锅牺牲了的白面馒头。
她心里盘算着,并没有立刻出去。
刚才她和张翠霞那场大战,整个家属院都看在眼里。
现在大家对她的印象,恐怕是“一个不好惹的疯婆子”。
“嫂子,我可怎么办啊……”那个叫小刘的年轻军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面还是我男人上次探亲,从牙缝里省下来带给我的,就等着他今天任务回来给他个惊喜……现在全……全都毁了……”
“都怪我,就想着多烧一把柴,火旺好得快,谁知道就去收个衣服的工夫……”
年长的赵嫂子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背:“谁能想到呢。快别哭了,让你家老周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赶紧的,趁着没人看见,咱们把这个倒了,就当没这回事。”
说着,两人就手忙脚乱地想把那锅“黑炭”处理掉。
家属院里信息传得比风还快,要是被人知道她把一锅白面馒头烧成了炭,不仅要被人数落败家,恐怕还会成为接下来半个月的笑柄。
江晚念看准时机,这才慢悠悠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见是她,吓得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蹲在地上的小刘,哭声都给硬生生憋了回去,惊恐地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
“陆……陆营长家的……”赵嫂子结结巴巴地打了声招呼,下意识地想把锅往身后藏。
“嫂子好。”江晚念露出了一个还算友善的笑容。
她看了一眼那锅黑炭,明知故问:“这是……做什么呢?味儿还挺特别的。”
这话说得,小刘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嫂子也是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说:“没……没啥,就是不小心把锅烧干了。”
“哦,烧干了啊。”江晚念点点头,一副信了的样子。
她蹲下身,和小刘平视,语气放得更柔和了些:“我看你哭了半天了,为口锅哭成这样,不值当。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小刘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说话。
江晚念也不逼她,自顾自地说道:“我刚醒,饿得不行,本来想出来找点水喝。结果听见外面有动静,还以为谁家出事了呢。”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人啊,饿着肚子的时候,脑子就容易犯浑。刚才我也是,饿得头晕眼花,跟我婆婆说话都失了分寸。现在想想,挺后悔的。”
这话半真半假,既是解释,也是示弱。
赵嫂子是个心善的,听她这么说,也信了几分,劝道:“两辈人嘛,磕磕碰碰难免的。你别往心里去。”
江晚念顺着台阶下:“嫂子说的是。不过这肚子饿的滋味,是真难受啊。”
她说着,视线又落回那口锅上,状似无意地问:“嫂子,你们这是……蒸馒头失败了?”
一句话,戳到了小刘的痛处,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赵嫂子见状,也不好再瞒着,只能无奈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小刘的丈夫叫周勇,是陆渊手下的一个连长。
夫妻俩感情好,但周勇任务忙,常年不着家。
好不容易攒了点白面,小刘就想给丈夫改善伙食,结果出了这么个岔子。
江晚念听完,心里有了计较。
一个连长的妻子,丈夫还是陆渊的直属下属。
这个人情,送出去绝对不亏。
“嗨,我当多大点事儿呢。”江晚念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不就是一锅馒头吗?再做一锅不就行了。”
小刘抽噎着说:“面……面都没了。”
也是,江晚念这话说得轻巧,但这年头谁家有余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