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哭?”叶碧展道。
“她原是个‘哭鬼’,改了哭,但改不了掉泪,无论伤不伤心都有泪水从眼睛里掉出来。”
“哭鬼是什麽?”
大黑大白告诉他,哭鬼,简单说就是哭死成的鬼。哭鬼挺惨的,生前在哭,死後依旧在哭。
人真正哭到绝命何其难,因此哭鬼并不多,但它们的眼泪对阴间却很重要,大苦大悲的鬼泪又叫忘忧泪,具有化掉鬼的记忆的作用。
知道孟婆汤怎麽做的吗?便是忘川水丶离娘草加上一点忘忧泪熬制而成。孟婆手底下女小鬼的工作就是收集鬼泪丶种离娘草丶打忘川水,後由她亲手将三者调制成汤再分给将要投胎的鬼……
叶碧展听後看向那红衣的目光里多了同情与悲悯。
红衣依然站在那儿,散发着荧光的泪从眼睛滑至下巴,与鬼分离,缓缓地飘落进忘川,融于河水之中,一颗一颗,像夏日时夜里的点点萤火虫。
“她是怎麽哭死的呢?”他问。
究竟得伤心到什麽程度呢?
“听闻当年娶她过门没几日的丈夫被拉去充军死在了战场上,她到尸海中翻出丈夫的尸体抱着哭了三天三夜,哭哑了嗓子丶哭瞎了眼睛丶哭聋了耳朵,据说还哭倒了座城墙……”
战争,又是战争,世间还有多少人仍在饱受其难?
“可她……好像看得见?”
叶碧展注意到,红衣的眼睛看着完好,目光并非呆滞,自然地捕捉着河中游魂的动向。
“她的眼睛,是之前清姐姐来地府时顺手给治好的,本来还想帮她一并治治嗓子和耳朵,但她说够了,不肯。”
叶碧展将视线移到旁边的止渊身上。撕鬼砸店踢爆阎王脑袋是她,治疾救鬼乐善好施是她。邪恶与正义,该传奇女子究竟站哪一边呢?
“清姐姐要不要同她见上一见?”
止渊说:“不必。”
止渊收回目光,正视前方,继续赶路,慢走的脚步加快了些。
“咦?她呢?”
“不见了?”
叶碧展闻声望去,桥下女鬼已失去踪迹,一转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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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东西靠近,止渊先发觉的,就在薄桥上,她的正前方。如他们所见,一袭红衣从桥的那一头飞过来,落脚,相距几步远,同他们面对面停下。他们也止步。
红衣单单看着止渊,两只眼睛明亮有神,安安静静。但叶碧展觉得她是想说话的,只是哑了说不出来。她的世界,也是无声的。
止渊抿唇给她一个微笑,红衣随之咧起嘴角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笑或许比哭更能打动人心。叶碧展还发现,这时的红衣眼睛里并没有淌下那种荧光泪。
“孟羌,清姐姐来此是有要事要办,你……”
话还没说完,女鬼似乎懂了,遂一个转身消去身影,像一种因他人的突然来访而受惊或羞涩的逃跑。
红衣女鬼不见了,剩下前方平坦的桥。
“呃,我是想问她要不要一起……”
“第一次见她笑耶。”
他们继续过桥,红衣并未走,在他们身後怕打扰似的隔着十几步远尾随,时隐时现。
“清姐姐,她还在後面。”
止渊不回头地说:“让她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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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碧展见到了传说中的阎罗王,可算明白为什麽止渊管他叫“阎大头”了。因为他是只大头鬼。
阎王的头有普通人四颗脑袋那麽大,像吹起来似的,五官异常扭曲,脑袋大,偏偏又身形矮小,四肢粗短,就是个小矮人。(作者:毒奶粉+侏儒症……)
脑袋很圆应该很好踢……罪过罪过。
另外,叶碧展问大黑大白,阎王他是不是穿的假面?鬼差兄说阎王“上朝”示鬼时才戴假面。
真的是,假面原来有遮美的,也有遮丑的。
他们到时,阎王正摆成个……不能称作“大”字,躺在座椅旁边的地上,大脑袋耷拉在台阶外边,呼呼大睡。
大黑大白用跟普通同事说话一样的语气唤之“阎罗”。阎王翻个身,迷迷糊糊地支起大脑袋眯着眼,待看清紫衣,几乎是整个弹起来,没站稳,从台阶上端一阶一阶地滚下来。
其滚到止渊跟前停住,疼痛都无暇顾及,不敢起身,蜷成团,将头扣着地,手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