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对方目光时,周梓清不禁捏紧了手指。
鹊枝一双眉眼阴冷凄清,隐隐透出一种别于世俗的风情,语气随意:“民女一介下等人,怎会认得世子殿下?”
气氛莫名凝重。周梓清保持镇定,努力寻找话题:“听闻姑娘舞唱绝佳……”
“世子想看?”
周梓清迟疑了下,“……可以吗?”
“世子来错地方了吧,”鹊枝嘲弄似地笑起来,“我虽青楼出身,但早已摆脱囹圄,如今不卖艺也不卖身,世子不问烟柳,竟来这看我个又病又疯的寡妇乱唱乱跳,真是奇怪。”
周梓清心头刺痛,神态却依旧平和,甚至称得上是一种容忍一切的温柔,坚定的语气似在安慰:“姑娘不疯,亦不是乱唱乱跳。”
鹊枝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语中仍然带着拒人千里的锋芒,似乎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是防备与抗拒的。
“世子,又怎麽知道?”
“跟我走吧。”
男子突然来这麽一句,好似不管怎样,他都要说出来,“我那儿院子大,也没人看你。”
鹊枝呆愣半晌,她有一瞬感觉看到了另一个人。
“我不信。”她眼神暗下来,别开视线似避免暴露自己的低落与难过,喃喃着,“除了他,没人对我好……”
“我可以。”
耳边传来三个字,视线被迫移回去。
“世子在说胡话。”
“没有。”
周梓清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走吧。”
走吧,我带你走,你可愿意……
鹊枝,鹊枝,下辈子……
一句话,一只手,就是一生的承诺。
记忆里的手同眼前的手重叠,她脑子轰轰。周梓清的手被她纤细的双手似掐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不像羸弱女子应该有的力气。
鹊枝瞬间成泪人,“袁郎,你回来了,袁郎……”
湿热的泪珠落到周梓清的手上,他听到她唤的名字,身体一僵。
女子崩溃痛哭,快站不稳了,力气压在他手上,他擡起另一手环住她的肩,裹进怀中,容她将头抵在他胸口,放声哭泣。
……
那座小院子再也没有女子轻歌曼舞了,世子府也没有,因为鹊枝到了世子府後没再唱过一首歌丶跳过一段舞,没人知道原因,以为是她病重唱跳不动了。
平日光看见她的样子丶听她说话,都猜不到她原来是个歌舞技艺奇佳的美娘子。
她确实病重,她奇怪的病好像永远也好不了,无数次登门的大夫也无可奈何。
当然治不好,毒和药一起吃,好得了麽。
她还是会戴着那支银灰发簪,日日不离身,时不时会拿下来看,看了又将头发盘回去,熟悉得可以不用照着用木头雕一支一模一样的出来。
她很少同人说话,也没有人过问她以前的事。
然而她其实并没有失忆,该记的事每一件都深入骨髓,她只是不愿想起。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自己疯了,且当作疯了吧。疯了多自在啊。
她心中産生了一个复仇计划。
何时産生的?在她从那院子首次无意瞥见楼上看她的周梓清之时。
或许,也是从那时候清醒过来的。
让她想到最致人痛苦的事,大概正是她所经受过且自始至终无法自拔的。
周梓清确实待她很好,疼她,护她,敬她,无微不至。她也暗地弄清过当年的事,有过踌躇,但每次仅仅是一时。
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
不能轻易过去,不能轻易算了,总该有人买账,总该有个交代,该还的必须还!她不是圣人,她不会仁慈!!
仇恨支撑着她得以茍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