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腰束素,犹不盈握,迎风而舞,杨柳欲折。
只听鼓声一动,曲风突变。楼内顷刻间灯火重燃,金碧辉煌。衆人惊呼声中,姚黄腾空而起,脚尖一点,一勾,一步步才在看客心尖儿上,震得酥痒。
又有衣带当风,随着她起落一荡,一荡,天真,纯洁,妖娆。
像诗,像歌,像朝露,像耀眼不可逼视的圣洁日光……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不是仙子,又是什麽。
“转秋波暗度春星,颤花枝露滴瑶簪。半缕天香萦舞袂,一痕仙影落琼筵。似洛神凌波微步,恍素娥广袖低旋,直教那十二巫峰,都化作云外飞仙!”
曲调婉转多情,绕梁三日,馀音杳杳,不绝于耳。
是姚黄,还是姚黄仙子,衆人皆已熏熏然,分不清了。
“君不见,蕊宫仙子踏波行,星河摇落下凡尘……”
曲终,姚黄缓缓落下,福了一福。
寂静许久,衆人才意识到歌舞已经停了。再往台上看,美人已经没了踪迹。
我站在帷幕後,此刻台下千百张脸都是一副表情,瞠目结舌。
我有心目光去寻那位陪官人来的夫人。她仍旧春风满面,胳膊挽着的官人也是。这两人身在青楼,却是纯然赏景的局外人。真好。
白妈妈一身素色衣裙,两手握在身前,一步步登上台来。头发梳得瓦亮,挽着一个小疙瘩鬏。脸上薄施脂粉,轻拍了一点腮红提神,又挑了颜色稳重端庄的胭脂抹在唇上。
这麽一打扮,跟我初见时那头戴杜鹃花的一身黑装束,判若两人。
这是白妈妈的好处,从善如流。
只听白妈妈道:“小女姚黄,前一阵子抱恙,承蒙各位官人厚爱,如今痊愈,特排了歌舞献上,官人们还满意麽?”
衆人哪有不说好的道理?
白妈妈喜笑颜开,福了一福,算作感谢,又道:“歌舞看完了,咱们不能忘了今天的正事儿。”
底下便有纨绔子弟撒娇:“妈妈,这才跳了一支舞,就说正事儿?”这是自知肚里没墨水,待会儿肯定没戏的。
白妈妈笑道:“大病初愈,娇娇的,小爷体谅则个。”
那人又撒娇说不跳舞见一面也行。白妈妈笑道:“这可不就是正事儿麽!待会儿笔墨纸砚呈上来,请各位爷有心赏脸的,作首诗词,评一评今儿姚黄的歌舞怎麽样,老身带去她房里,她若是把小爷当做知音贴心的人儿,明儿可不就见着了麽!”
那小爷便有些讪讪地,只笑着不说话。
姑娘们上来伺候笔墨,有一搭没一搭地搭着讪,自然也有看对了眼的。
先前那携妻前来的官人见杨柳捧上笔墨纸砚来,便冲着夫人笑。
夫人便推他,让他快写。
官人含笑写完了,递给夫人看,夫人看了,红着脸捶他一下。
後来那诗词我见着了,写道: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写得却是他自家夫人。
我心下暗叹,止不住的羡慕。
将纸一折,收进袖里——这不必被姚黄看到,徒增一个伤心人罢了。
郝景的诗词自然出衆。
不多时,暗香便把紫檀木托盘里一枝黄澄澄的牡丹花托出来,在郝景面前呈上。
郝景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将花捏在手里,又手忙脚乱摸了一个钱袋,放在盘上。
这便是定情了。
按规矩该姚黄出来敬茶,我跟白妈妈说,稍作了调整。
明日再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