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起最近在看什麽书。
杨柳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说了一通,忽然意识到什麽,红了脸,帕子掩着口笑道:“跟姐姐说得兴起,在姐姐门前耍大刀了。”
我笑了笑:“我很爱你说的那几本书,听得很有趣,又有何妨?”
又问她:“你连日都忙,今儿得闲?”
杨柳又红了红脸,羞赧道:“那个人今日有事。”
我笑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搁下茶碗时,手一滑,洒了几滴在桌上。
杨柳连忙要拿手绢擦,却见我蘸着茶水一笔一划写下六个字:
名,利,权。
情,婚,乐。
我说:若是任你挑,你挑哪个?
杨柳一眼扫过这六个字,擡头看着我道:“姐姐,我最想要的,不在这里头。非要从这里头挑麽?”眼里便有些凄然。
她倒是干净利落。桌上的字都还没干。
我笑道:“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麽?”
杨柳看着我,郑重道:“姐姐待我如再造,我素来敬佩姐姐,我的心思也不瞒着姐姐……我图的,无非是‘自己’。”
自己。
有意思。
我点点头,没说话。
她这是既不肯从俗俯仰,又明知自己命运如浮萍,难以踏出百花楼。
不必想也知道她从前受人多少摧残,到如今,不但翻身修成雅妓,还看破红尘,坚持一个自己……
这样的人,我不能将她牵扯进我的棋局太深,我绝不想误了她。
杨柳低头弄着自己手里的手绢。
门外一阵脚步喧哗。听见白妈妈的招呼声,知道隔壁是郝景来了。
我笑道:“陪我下盘棋罢。”
杨柳连忙拾掇出窗前棋坪。
我将窗帘拉开些,将窗子开了一条缝。“稍微透透气。”我说。
一边下棋,一边跟杨柳聊天。杨柳棋技不错,棋风也君子。
我漫不经心问道:“杨柳,你这个名字,是别人给你起的,还是自己起的?”
杨柳笑道:“是本名,也是花名。”
提起本名,勾起那段如前生般的往事,她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她的故事也简单。出生时正赶上家道中落,父亲浪荡成性败光家産,为还赌债,将妻女都卖进了青楼。杨柳的母亲识字,可惜还没来得及教杨柳几个字,就郁郁而终。
杨柳姿色平平,又没来得及读诗书丶修才艺,便被贬到青楼最底下那类行当里。那时候百花楼还没做大,没丫鬟,小姑娘们不但人人都要卖身,还要兼管打扫浣洗。
她低着头说,不曾察觉我的眼睛正看向她身後。
衆人皆知我曾制“银蛇”,却不知我也曾制“银蟒”。
类似现代的潜望镜,不过更精细些,可以如绳索般变形,兼有放大功能——此刻它正通过窗口,将姚黄房间桌上的图像送进姚黄身後窗帘面向窗外的那侧。
我稍一侧身就看得见,杨柳和门外的人都看不见。
果然,姚黄和郝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