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镇定,又怕怠慢了我。
“紫儿来了……白水可跟你说了?”姚黄去後,白妈妈鬓角多了许多白发,用鸦青色染过,靠近了仔细看才看得出。
不管怎麽说,都是带了姚黄许多年。就算是养一条猫狗还有感情,何况是人。
“有人愿向妈妈娶杨柳姐姐,这是喜事,妈妈为何还犹豫呢?”我笑道。
“话是这麽说……”白妈妈说话时,我才发觉她眸光也不如从前锐利了:“可姑娘最知道,楼里现在缺的是人才,姚黄……”说着便掏出手帕来揉眼睛,一口一个“苦命的女儿”“狠心的女儿”来。
我连忙劝,扶着她去桌边坐下:“世人皆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却不知待嫁的女儿也已经是泼出去一半的水了。杨柳姐姐已经有去的意思,妈妈就算强留了,无非多一个人吃楼里的饭罢了,还指望杨柳用心接待旁的客人麽?”
白妈妈眼泪停了,帕子仍停在眼角。
“姑娘说的,老身也明白……只是她这一走,楼里能接客的就更……姚黄一走了之,留下妈妈我还有这满满一楼的儿子女儿要养活……姚黄这狠心的孩子……”
我轻轻道:“妈妈交给我便是,我能将姚黄捧上去,便也能将旁人捧上去。”
白妈妈仍旧愁眉不展:“那姑娘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我也皱起眉头:“恐怕要将近半年……”
白妈妈“呀”了一声,纠结道:“这半年……也太长了些……没有个出挑的给楼里顶着名声的话,恐怕这生意又要被另外几家瓜分了去……”说着便拿眼睛看我。
我却不怕,笑道:“我与妈妈有约,我将姚黄捧红,妈妈便终身不逼我接客。”
白妈妈嘟囔道:“那姑娘与二爷算什麽?且姑娘捧红了姚黄是真,姚黄的死有一大半要算在姑娘头上也是真……”
我便恼了:“妈妈这是说的什麽话?且说出去让人评理去!妈妈也不算算,我来了之後,妈妈的账上收入翻了几番?若不是我,十个姚黄一百年也赚不回那麽多!若妈妈觉得我不好,坑害了妈妈,将我的卖身契给别人便是。”
我平日里闻言软语,骤然恼怒,自是将白妈妈唬了一下。
她少不得哄我:“姑娘莫急……老身哪会觉得姑娘不好?又怎麽会舍得把姑娘给人?只是老身不能只为自个儿,还得为这楼里一大家子人考虑不是?姑娘体谅则个……楼里离了姑娘是断断不行……”
便与我商议,让我设法坐上花魁的位置,允许我不接客,最多只隔着帘子陪人说说话——萧世祯……萧世祯因来得早,算个例外。为了补偿我劳心劳力,她将楼里收益与我八二分成,她八我二。
我见好就收:“妈妈这就见外了……我哪里敢不用心的?”不过只是客气几句而已,钱还是照收。
与白妈妈谈完,萧世祯还在等我。
我进门时,他正在桌前作画。
我笑道:“还以为你傻,要一直喝茶喝到现在,喝个肚儿圆。”
他笔下不停,笑道:“再打趣我,我便将你画作大腹便便的样子,看你今後如何做生意。”
我笑道:“猗猗本就不靠身段做生意,任二爷画去。只是提醒二爷,我们楼里白妈妈可没有猗猗这麽好欺负。”
萧世祯大笑,险些掉了叶筋笔:“你最会扮猪吃老虎,还说自己好欺负,哈哈哈哈……”
我便上前跟他花拳绣腿小打小闹。
末了被他收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心。
这样亲密,我到底有些拘束,身子僵僵地,低头看画,脖子都硬生生的。
一看那画儿,是双飞大雁。
我不由得就轻轻叹了一声:“呀。”
“羡慕吗?”
“羡慕什麽?”我笑。
“杨柳,还有大雁。”他说。
我想了想道:“也羡慕,也没什麽可羡慕。”
“说来听听?”
“能脱离苦海,自然值得羡慕。可焉知离了虎xue会不会又入狼窟?再者,每个人有每个人想要的东西,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萧世祯闻言沉吟:“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又擡眼道:“白妈妈问你的意思,想必你是赞成放杨柳走?”
我说是。哪有不赞成的道理。
他望着我道:“那你们妈妈更不会放你了。”
我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我从未想过让她‘放’我。”又添了一句:“也没想过赎身的事。”
我的出路从最开始就只有一条:逃。
他停顿几秒,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笑了:“我知道,我的猗猗是和别人都不一样的。”
我纠正他:“不是‘你的’。”
他笑。
傍晚临走时,我送他。他忽然回身抱住我,又将我圈进他宽大的衣袍里:“若白妈妈要逼你‘梳弄’,你可想好该如何?我去和她说……”
我在他怀里,安抚他的背,笑道:“二爷放心,猗猗这辈子都不会梳弄。”
他将我搂得更紧,笑叹道:“好……若应付得累了,还有二爷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