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声渐渐传开去,于是便有些当地的书香门第主动来与谢家结交。另有几个小康人家的子弟看上了施粥的小娘子们,跑来施粥处帮手。还有想来攀亲的。
怎知到了谢家门第,有几个曾到过定州的“体面人”认出了谢妈妈和秋娘等人,“谢家原来就是开燕春楼的”的消息立刻不胫而走。
不用想也知道,後来谢家的人再去施粥时,周围人望过来的目光便常带着打量和鄙夷。
虽然来领粥的衆人瞧不起谢家真实出身,可毕竟吃人家的嘴短,无非是说几句“早知道”如何如何,并不多说。
那些生计尚可丶不必领粥的,嘴里便有些难听的话,故意要以谢家人听得见的音量在附近说出来。
当晚有几个姑娘怯怯地来问我,问明日是否继续施粥。
我看她们眼角有泪痕,说道:“谢妈妈若没说什麽的话,就继续。若你心里难过,我来代你们的班。”
那几人又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一个叫春华的说道:“从前也不是没听过风言风语。可是这回咱们是做善事,也因为身份而被人骂,实在是心中不平。”
我说:“别太难过。为那些人的口舌本就不值得。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信我。”
为了安抚人心,我亲自参与施粥。
怎知才站在那里没多久,就听见旁边一个老头儿啐道:“婊子立牌坊!”
我被人当面骂过,骂得这样难听,这才切身体会到姑娘们的痛苦。不过我绝不是闷着受气的软柿子,当即盯着那癞头老汉,冷笑一声:“做了善事的人,怎麽就立不得牌坊了?怎的,婊子立不得牌坊,难道像你这样分文不出的老东西,死了就立得牌坊了?”
“你丶你丶你,”老汉气得发抖:“你一个婊子敢这麽跟我说话?”
我反啐一口回去:“我呸,你是个什麽东西,长得乌龟样式,若在往常,连本姑娘的面你都不配见,今儿跟你说话倒是便宜你了!”
“小小年纪不积口德?”旁边有男的给那老汉帮腔。
“老不死的就不用积口德了?你没听见是他先说话不中听的?你耳朵聋了?还是你只听得见□□叫,听不见人说话?”我连珠炮般轰回去,将那人噎得哑口无言,作势要打我,我向着等施粥的难民们道:“这麽多人等着吃饭呢,怎麽,你要打我?把我打出毛病,谢家不施粥了,到时候你来给这些老百姓们派饭吃?”
“走走走走,你在这惹什麽事,老人家也真是的,有话回自己家说去,嘴怎麽这麽贱呢。”旁边等粥吃的衆人忙七嘴八舌驱赶道。
後来偶尔还是有嘴贱来挑衅的人,我一个都没放过,全都骂了回去,而且骂得特别凶。
一时间,谢家的粥摊更加出名,我也一战成名。
青州城爱看热闹的,都知道龙兴寺外谢家有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
我看造势已经差不多了,便请谢妈妈按约定的,说动官府,在龙兴寺外搭一个台,将几个人牙子抓了,五花大绑按在台前,台上请戏班子唱戏,戏文皆是妓女被迫卖进青楼的凄惨。
“本是良户娇娥面,谁料狼虎赚铜钱。人贩舌尖藏蜜剑,哄得父兄画押签。到如今嫖客恶似阎罗殿,任摧残玉骨贱,还要强陪笑泪涟涟!夜深沉银灯照影单,听隔壁又呼传。那富商官宦假仁贤,白日衣冠楚楚穿,到夜间禽兽嘴脸现,恨不能刀劈这群冤,可芳魂谁人怜?”
虽然戏台与粥摊并不紧挨着,曲声悠扬传到粥摊这边,戳动一些姑娘们的衷肠,难免泪汪汪的。别说是她们之中有的经历过卖身的痛苦,我自己在悬崖上走过几个来回,听了这曲子,都掉下泪来。
衆人看了戏,但凡有颗良心的,无不怜悯戏中女子遭遇。
若有得选,能有几人心甘情愿入青楼卖身?谁不愿意把衣服好好地穿着丶在街上堂堂正正地走?皆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一朝被父兄卖了,从此不得脱身。
再看那施粥的小娘子们,身坠深渊,犹出来行善,衆人心中在同情之上又添了些敬意。虽然仍有些人顽固不化,但已不敢借着身份做文章欺侮她们。
往後施粥顺利许多,时间和恩惠渐渐洗去了一些人的偏见。
谢妈妈对现在收得的成效很满意,但同时又表达了更高的期待。
我有时陪伴虎儿,有时参与施粥,心里盘算着帮燕春楼的姑娘们谋求更好的前景。
虽然还是没有弄懂谢妈妈到底为什麽表现得如此友好,既然我一时无法走脱,若在此能帮到姑娘们点什麽,我也是愿意的。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不知为何,百花楼的魏紫出现在青州的消息还是被人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