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达命令释放了萧天佑和文彦。
季长风没有急着出宫。
他拐入通往太医院的偏僻夹道,在一棵枯槐下站定。
他在等一味药。
一味迟到了二十年的良心。
风中,传来官靴摩擦地面的杂乱声,由远及近。
片刻后,翰林学士李墨的身影出现在夹道口。
他不是追来的。
他更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梦游般走到这里。
当他看见那身熟悉的青衫时,浑身剧颤。
那张被官场浸润了二十年的面皮,此刻皱缩着,失了血色,沟壑纵横。
“季……先生,是在等我?”
“我在等一个读书人的良心。”
“它迷路了二十年。”
“今日在金殿之上,我听到了它回响的第一声。”
“我想,它总要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这句话是钥匙,也是利刃,瞬间剖开了李墨伪装的硬壳。
他再也撑不住了。
身体靠着斑驳的宫墙,缓缓滑落。
没有嚎啕。
喉咙里只挤出被压抑了太久的呜咽,不似人声。
他没说“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不配。
季长风没有催促,从怀中取出一枚温热的饼,递了过去。
“出宫路长,李学士一天水米未进,先垫垫肚子。”
“人是铁,道理是钢,肚子空了,道理也讲不响。”
这个寻常的举动,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
李墨接过那枚还带着体温的饼,泪水决堤,混着饼屑狼吞虎咽,吃相比街边的乞丐还要不堪。
“是乌镇!”
“苏文纪的老家,在江南乌镇!”
他含糊不清地哭喊。
“他有个妹妹,叫苏文沁!文纪有写札记的习惯,那些最原始的手稿,带着他涂改墨迹、随笔心情的真迹,一定……一定都在他妹妹那里!”
“秦晖拿走的,只是誊抄的清稿!”
“秦晖,知道他妹妹的存在吗?”季长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墨猛地摇头:“不知道!当年苏家出事,秦晖正忙着钻营,只当他们全家死绝或远遁他乡,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是他最大的破绽!”
“不。”
季长风的眼神骤然锐利。
“这曾经是他的破绽。”
“从你在金殿上反戈的那一刻起,秦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填补他过去二十年所有的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