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声贴着耳後漫过来,惊得她脊骨发麻。十多年陈酿的往事突然翻涌,缠住她手腕的哪里是幻术,分明是亲手系在师兄剑穗上的同心结。
直到那声“芈宁,我知道是你”穿心而过。
蒙着的面纱被她生生扯碎,素来端方的北山掌门此刻双目猩红:“何方妖孽安敢辱他!”转身刹那袖中寒光暴起,斩落的却不是妖邪,而是一朵梨花。
手上的力道仿若被抽走,她身旁霎时空无一人。朔风如刀,裹挟着飞雪,天地间一片苍茫皓白。
一场鏖战已过,只剩狼藉遍地。
厚厚的霜雪下压着的,是她同门已然流尽的殷血。
从山阶最上方,一路向下铺展。
不是恭迎,而是别离。
芈宁踩着冰冷的石砖,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不是的……这不是真的……定是那鬼物拉我进了虚幻之地……”芈宁呢喃着收回剑鞘,捧起头不住地摇晃,企图从噩梦中苏醒。
天穹失了色,地表洇的都是血。这条路像是走不到尽头,她也不希望有尽头。
因为她知道後面会发生什麽,她害怕看见……
看见——
“凌丶诩丶安……”她错愕半天不能接受,看见陆诩安半跪在地,只靠着霜刃残留的浅色剑气支棱住身形。
“凌诩安!”她哭喊着跑上前去将陆诩安抱在怀里,鼓起勇气瑟缩着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没有呼吸……
“凌诩安你醒醒!”芈宁一瞬失声,她哑着嗓子哽咽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她识海一片混沌,什麽也没有想起,努力挖掘找不到结果。记忆停留在十年前的北山惨案,她现在只想叫醒凌诩安。
凌丶诩丶安……
泪珠掉落,砸进了雪里。坑坑洼洼,填不满她内心的空落。
骊山语罢,泪雨霖铃。
原以为故人变心,此生不会相逢。没想到星移斗转,到头来竟是我错怪了你。
她捧住凌诩安的脸,颤抖地揩去他脸上的血渍。
她小声呼唤着:“你醒醒好不好?我原谅你了你醒醒……”
雪子拍在脸上,寒风刮面。
芈宁觉得自己怀中抱着的是块冰。
然而,这块冰有眼睛是凌诩安,鼻子是陆诩安,嘴唇是凌诩安,这块冰就是凌诩安。
只不过,体温不是凌诩安。
“你冷不冷?”芈宁吸了吸鼻子,将凌诩安的尸体往怀中揽了揽,她以为这样冰块就能融化,她的凌诩安就能回家。
曷至哉?雁声已去,潇湘也远。从此阴阳跨界,两两相隔。
她听不到凌诩安的回应,凌诩安也再也给不了他的回音。
飞霜漫卷,她神智怳怳,一时视线模糊。
雪大如鹅毛。
她眯起双眼,好像看到了那年梨花缀含着春风,旭日升临晨光绚烂,凌诩安正专注地舞着霜刃。
晨曦被他标准的剑花割得破碎,周身都是耀眼的光芒。
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轻身飞掠上梨树,信手折了枝梨花递过来。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羞色,还是生涩地开口:“随手折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