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闪身贴住石壁,玄火瞬息熄灭,黑暗中只馀急促的心跳声。可这绝地怎会有旁人?转念间已然明了——除了那支送葬队伍,还有谁会深入这鸦山腹地?
指尖重新燃起幽蓝火焰,他借着微光在迷宫般的洞xue中艰难穿行。经过几处敞口的棺椁时,忍不住侧目窥探——焦黑的尸骸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更有甚者只剩一捧灰烬静静躺在棺底,仿佛诉说着当年玄火焚身的惨烈。
传闻中魔族在此覆灭的记载浮上心头,令他掌心沁出薄汗。
“玄娘,”他压低声音,看向肩头的小人,“方才所说的祭阵,究竟是什麽?”
“你还没感觉到吗?”玄娘指尖流转着淡淡光华,“这里的死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墓xue之中自然……”
“我眼中所见,”她打断道,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只有万千石绿色的因果魂在空中飘荡,如秋叶般盘旋不落。"
人有三魂,死後往生魂去往往生,因果魂被带去冥间,而守尸魂则会留在尘世。
怎麽可能没有守尸魂!
苏怿猛地止步。
除非——
玄娘在他肩头微微颔首,发间凤羽泛起幽光:“上古时期,这里曾是魔域疆土。如今这祭阵,恐怕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洞顶突然坠下一滴寒露,正落在他的後颈。苏怿擡头望去,玄火映照出岩壁上蜿蜒的血色符文,那些纹路仿佛活物般在暗处微微搏动。
正当苏怿屏息凝神时,斜下方一处洞窟忽然传来人语。他悄然探头,借着岩缝向下窥视,只见下一层石台立着两道朦胧身影。
先是响起一阵嘶哑的“啊啊”声,伴着咳痰的动静——是丑婆。
苏怿正要出声相认,却听见白辰带笑的声音响起:“这就安排尊上父子相见了?未免太过心急。”
“你以为身份还瞒得住麽?”
这声应答让苏怿浑身一震——竟是从丑婆口中传出!那声音虽沙哑却字句清晰,哪里还是不能言语的老妪?
“确实,”白辰轻笑着,“南月派像是早有动作了,中秋宴都未见那老东西踪影。”
“南宫骅多久都没动静了?”
“早被我设法困住。在尊上复活前,所有障碍都必须清除,”石壁间回荡着白辰带着笑意的嗓音:“皇子往主墓去了?”
“不错,”丑婆的应答清晰得令人心惊,“尊上魂魄与这新塑的躯壳尚未完全契合,那些祭品的精魄又太过稀薄……眼下也只能在幻境中安排他们相见了。”
“不过那皮囊你倒是塑得精妙,”白辰轻笑着,“眉眼间竟与尊上有七分神似。”
“好意思说,你倒会招惹是非,”丑婆冷哼,“尊上还未苏醒,这身躯倒先被剥了皮去。”
“怪只怪南宫骅将皇子养得这般睚眦必报。”白辰话音未落,周遭空气骤然阴冷,岩壁上的血色符文仿佛活过来般加速蠕动。
一缕凝实如黑烟的残魂自虚空中渗出,缠绕上白辰的脖颈,虽无实质,却带来窒息般的威压。
亥那沙哑而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识海中响起:“萧又风的躯壳竟敢萌生自主意识……看来是剥离得还不够彻底。无妨,天下尚无我炼不化的‘蛊’。”
石壁间回荡的密谈,字字句句都如惊雷炸响在苏怿耳畔。魔族圣姬亥的残魂竟与这两人如此熟稔!
丑婆与白辰的真实身份已然呼之欲出,尤其是那总带着三分笑意的白辰,在残识与现实中所了解到的,竟都与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他们口中的“皇子”与“尊上”究竟所指何人?若这满山祭阵皆是他们的手笔,难道他们当真不是……
肩头的玄娘若有所悟,轻轻扯了扯他的耳垂:“你平日唤那老妪什麽?”
“丑婆啊……”苏怿仍是满心困惑。
“再想想,”玄娘的声音里带着深意,“地支第二字念什麽?”
“丑……”苏怿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地支第二位的“丑”字,与十二地魔的排序不谋而合。他早该想到的!
心神剧震之下,掌心的玄火如脱缰野马,猛地窜起,将洞窟映得一片幽蓝。
行踪败露了!
苏怿几乎在火光爆燃的瞬间便做出反应,他并非一味奔逃,而是反手将一团玄火拍在身後岩壁上。火焰不伤岩石,却骤然膨胀,化作一道短暂的幽蓝火幕,以期稍阻追兵。同时他身形急转,向着更深的黑暗中掠去。
黑暗中他跌跌撞撞,指尖不时擦过冰冷的石壁与悬棺。
就在身後脚步声越来越近时,他闪身钻进一处较为宽敞的墓室。
借着从洞口透进的微弱光线,隐约可见室内停放着两具棺椁:一具严丝合缝,像是清晨停放萧又风遗体的那口;另一具石棺的棺盖竟错开一掌宽的缝隙,内里漆黑,透出阴寒之气。脚步声已至洞口,不及细想,苏怿侧身挤入缝隙,背部立刻触及一片冰冷僵硬的触感——估计是棺中原有的尸身。
他强忍不适,双臂运足力气,自内里将沉重的石棺盖缓缓推回原位,终于在最後一道光线消失前,将其严丝合缝地盖紧。
就在棺盖合拢的瞬间,清晰的脚步声已在墓室外响起。
他屏住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动不敢动。不知是因过度紧张而産生的错觉,还是当真如此,他竟感到身下的尸体似乎也在微微起伏——仿佛还在呼吸。
棺外传来丑婆沙哑的声音:“这棺盖,你何时合上的?”
白辰轻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忘了。不如先去查看祭阵吧,还要等着那些老道送上门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