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也在尽他所能,当一个合格的儿子,和一位称职的兄长。
最起码许钰林在爹娘面前受的薄待,都被裴宁辞补回来了。
他们给了裴宁辞两颗鸡蛋,裴宁辞知晓许钰林更喜欢蛋黄,便把蛋黄都挑出来给了他。
他们赶集时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三人同行,把许钰林落在了後头,裴宁辞每每都会回身寻他,随後让许钰林走自己旁边。
他们更关爱裴宁辞,裴宁辞却关注着他这弟弟,尽他所能把爹娘落下的都补偿给他。
许钰林那时候还太小,他兴许都早已记不得这些细节了,但那种骨子里曾依恋的感觉做不得假。
裴宁辞也从不曾希望许钰林记得这些,因为他做出这些举动并不是出于对许钰林的关爱。
他只是在学习着丶模仿着,如何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兄长。
甚至于入宫之前,裴宁辞虽性子淡漠,但对许钰林也着实称得上是称职的。
许钰林怀中生涩地抱着受伤的小猫,他口中斥着让许钰林不要总碰这些不干不净的小动物。
但许钰林眼眸亮晶晶地看着裴宁辞时,裴宁辞也只僵持片刻,随後冷着脸弯腰把他怀中的猫抱了过来。
许钰林一边帮小猫把伤口包扎起来,一边听裴宁辞训斥,包扎完後朝他笑笑:“可以放手了,阿兄。”
裴宁辞每次都会说他,但也每次都会认命。
都说长兄如父,裴宁辞虽只比许钰林大了几个时辰的功夫,但他心智分外早熟,况且性子又偏冷,看起来倒的确是个像模像样的兄长。
爹娘平日里都在奔波于生计,裴宁辞和许钰林俩兄弟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
许钰林脾性软和,而一些为人的道理也是裴宁辞手把手教他的。
听到街坊邻居嚼舌根後,裴宁辞丝毫不容忍,只微撩眼皮,清清冷冷地把他们家中那点破事也抖落了出来。
无非是家长里短的那些破事,这位嚼舌根的婶子一直吸夫家的血倒贴娘家那赔钱货弟弟。
言简意赅,一针见血。
那位婶子怎麽都没料到那茶馀饭後的笑柄竟成了自己,看着街坊邻居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深觉她从今往後都没法擡起头做人了。
她哭嚎着撒泼,说小孩子家家哪里懂这些事情,不过都是裴宁辞在瞎说罢了。
而在婶子聒噪地哭闹之时,裴宁辞却只瞥了眼许钰林,瞧见他面上的不忍後,静默半晌还是多费了些口舌,低声教他:“切忌莫要心软。”
有些人呐,越是宽宏大量地纵容,他们越是无法无天。
身为兄长,裴宁辞做了他应当做的一切。
严厉又宽容,既会低斥犯错事的幼弟,却也会帮他收拾烂摊子。
但这些并不是出于所谓的亲情。
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裴宁辞瞧着幼弟对他全无防备的笑颜,心底某一块名为家人的地方也偶尔会泛起一丝令他有些茫然的微涩。
这就叫。。。。。。亲人吗?
亲人是平日里磕磕碰碰斗嘴争辩,但在大难关头却二话不说团结起来,共同帮助彼此度过难关的人;
是不论贫穷还是富有,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日三餐的人;
是就算再恨再讨厌彼此,还是会忍不住帮衬着对方的人。
也是在溺潮里,让对方心安的唯一浮木。
放在裴许二人身上,裴宁辞不明白亲人是怎样的情感羁绊,但他当时找上许钰林替他入长公主府时,便预判了他不会拒绝。
只是裴宁辞难免猜错了缘由。
许钰林从小就是个不争不抢的内敛脾性,这个现象裴宁辞在入宫前的那十几天就已经发现了。
他总是会妥协,纵然自己受了委屈,也不会说些什麽。
记好不记坏,况且耳根子也软,这便是许钰林了。
裴宁辞料想只要自己以兄长的身份开了口,许钰林是不会拒绝自己的。
他也的确没有预判错,许钰林甚至并未考虑太久,就温声应下了他的要求。
但这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不懂拒绝”性格缺陷,他只是依旧在乎裴宁辞。
即使没有娘亲临终前的那句嘱咐,许钰林依旧会在裴宁辞需要时帮衬他。
那句“阿兄”,一叫就是好多年。
纵使多年不见,许钰林的心底原本仍是留着一块裴宁辞的位置的。
他们毕竟是手足至亲。
但许钰林自是也不会告诉裴宁辞这些,他不需要知道。
就像是裴宁辞同样不会告诉许钰林他幼年时对他的诸多照拂。
有些东西已经变质了,兴许是裴宁辞在多年之後再次叩响家门丶决定利用许钰林之时,又兴许是许钰林将那瓶春药放在裴宁辞面前算计他之时。
他们两人早已回不去幼年时的兄友弟恭了。
曾经会把蛋黄全都挑出来给幼弟的裴宁辞冷冷注视着他,白衣沾血,嗓音淡漠:“别装了。”
许钰林极淡地笑了下,他料想裴宁辞应当是不会收下他的金创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