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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早知他们会在大殿内见到谁,李婧冉是死都不会参加这个新婚晚会的。
坐着马车前往乌呈皇宫之时,李婧冉还在和许钰林低声揣测着:“你说这乌呈的皇室怎麽如此闲得慌,竟还有时间搞这些民间的小活动。”
许钰林思索片刻,想到方才听坊间传言说的话,应道:“乌呈太子殿下刚被寻回不久,如今乌呈又局势不稳,外加听说乌呈可汗身体欠佳,前有狼後有虎,想必应当是太子殿下想要笼络民心吧。”
乌呈表面上还是个比较民主的国家,相较于皇室的威望又或是能力,民心才是重中之重。
目前有竞争力的候选者共六位,乌呈太子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自然不是什麽轻易的事。
最好的捷径便是通过这些手段,用小恩小惠贴切民生。
李婧冉却总隐隐之间感觉这个套路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感觉和裴宁辞先前作为大祭司时的方法有些相像。
她微蹙了下眉,只当这是个巧合,并未多思,只是道:“总归是好事,起码如今有了这个渠道,找裴宁辞应当会方便许多。”
许钰林“嗯”了声,两人之间又是半晌的沉默。
马车在大路上摇晃颠簸着,外头是滚滚的沙尘热浪,主持人还坐在马车外愉快地哼着乌呈国的小曲。
不知过了多久,许钰林倏得开口问她:“神庙之事,可和你有关系?”
李婧冉原本还因这一摇一晃的幅度而有些犯困,听到许钰林的这句话时,心中一下子就清明了。
她身子坐直了几分,呼吸都变得浅了几分。
许钰林在隐晦问她:裴宁辞跌落神坛之事,幕後黑手是不是她。
李婧冉竟有几分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这件事中,似乎每个被牵连的人都有着自己的苦衷和身不由己,又或者是能从中获利。
李婧冉自然是明面上的受益方,她的动机是为了攻略裴宁辞,而她能间接从中获取的就是以裴宁辞的陨落加快她回现代的目标进度。
裴宁辞是背地受益的受害者,他因李婧冉的举动而跌落神坛,但实际上他也心知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他逃不开,于是半推半就地选择了遵从命运。
唯有许钰林。
他在其中的处境却是最尴尬的。
从许钰林的角度来看,他的心上人是害他兄长跌落尘埃的罪魁祸首,这个事实对他而言无疑是万分纠结的。
一面是心爱的姑娘,一面是他的亲人,许钰林谁都不想伤害。
倘若李婧冉亲口承认他兄长的陨落都是她一手做下的好事,他又该怎麽做呢?
找到裴宁辞後告诉他吗?那无疑是置李婧冉于水深火热。
帮助李婧冉隐瞒裴宁辞吗?沉默便是最大的原罪,他本质上也成了残害自己兄长的真凶。
李婧冉安静了许久,轻声反问他:“你是在以什麽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裴宁辞的弟弟,长公主府的男宠,还是我如今在异国他乡的唯一同伴?”
每一个身份对应的选择都不同,并且都是相悖的,可偏偏这些身份都落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许钰林没有分身术,他势必要对不起一个人,如今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装作不知,但是许钰林斟酌了那麽久後却依旧问出了口。
李婧冉并未直接回应他,可她都如此说了,许钰林又焉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最糟糕的猜想在此刻得到了验证,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原来真的是她。
李婧冉眼睁睁地看着许钰林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他原本就唇色略浅,是恰到好处的白璧无瑕,如今却显得有些脆弱。
就像是一根被绷得愈发紧的线。
亦或是说,从意识到自己对李婧冉动心开始,许钰林心中的弦就愈绷愈紧。
得知自己对兄长喜欢的女子生了旖念时,紧了两分。
得知她并非真正的华淑长公主後,紧了两分。
得知她无法在这个地方停滞太久後,紧了两分。
而今,得知她亲手害兄长失去大祭司之位时,又紧了两分。
李婧冉一直认为许钰林的情绪管控能力远超旁人,但事实并非如此,许钰林只是不表现出来。
他幼时其实是个分享欲比较强的人,连芝麻点大的事情都欢喜和家人们分享,只是事情接踵而至。
课业的压力,裴宁辞的离去,爹娘的刻意忽视,这些都在不知不觉间磨掉了他在生活的细枝末节处发现的小美好。
他开始变得内敛,久而久之也已经不习惯将情绪外露,这才一步步成为了旁人眼中永远面带微笑丶如春风般和煦的钰公子。
许钰林并非没有压力,他只是一直都独自一人承受着。
自从许钰林接管长公主府事物起,不论是发烧还是通宵,他从未有一日睡过六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