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殿之後,方才还病恹恹又冒着茶香的许钰林顿时站直了身子,敛了神色,边整理衣衫边和身後小厮确认道:“菜品可备好了?”
小厮为许钰林这瞬间变了一个人一般的气质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钰林低头理着广袖,半晌没听到小厮的回复,疑惑瞧他一眼:“嗯?”
依旧是温和的态度,不带责怪。
小厮立刻回过神来,连忙禀告道:“准备好了。”
“好。”许钰林颔首,示意他们把最後一道替代了烤全羊的菜给送进去,站在殿外遥遥瞧了眼李婧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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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内,仆从们清理了下座椅上沾着的酒液後,严庚书便入了座。
丝竹声适时响起,这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掀了过去。
要不是使者到现在还未从这大晟皇族复杂的关系里回过神来,他几乎都要误以为什麽都未发生过一般。
严庚书的位置在李元牧下首,他低声吩咐下人把他的酒替换成了茶,随後走到对面,斯文笑着敬了使者一杯:“使者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严某谨代表陛下与长公主敬您一杯。”
他话音一转,面上露出几分歉意,示意了下手中的茶盏:“严某有伤在身,不便饮酒,失礼之处还请使者海涵。”
严庚书昨日刚挨了八十鞭,如今这身蟒袍之下,血肉黏着纱布,每走动一步都是钻心的痛,面色仍是失血过度的苍白,分外有说服力。
使者没听出严庚书话里的意思,看着眼前这英俊的男子,瞅了眼他那高挺的眉骨和妖冶的淡红泪痣,深觉这位摄政王看着就不像是什麽好人。
他看了眼严庚书,又瞧了眼李婧冉,眼神一言难尽地端起酒杯和严庚书碰了下,便想一饮而尽。
严庚书见使者完全不接茬,忍不住愣了下,不免又看了使者一眼。
这位乌呈使者在为人处事方面的迟钝,和飞烈营那群莽夫有的一拼。
他再次隐晦地引导道:“那严某便以茶代酒,聊表敬意。”
使者喝完了杯中酒,见严庚书还跟个棒槌一样杵在自己面前,同样也有些不解:“你不喝吗?”
严庚书的笑容僵了。
严庚书朝旁边的裴宁辞使了个眼色,随後见裴宁辞淡淡扫他一眼,态度不算友善,但还是接了茬,不冷不热地关怀道:“摄政王武艺出衆,竟还有人能伤你至如此之重?”
面纱下,裴宁辞唇角被严庚书打的淤青仍隐隐作痛,对严庚书的厌恶只增不减。
而严庚书只要一看到裴宁辞,就想到自己低声下气地求他善葬阿冉的情景。
他敢肯定:裴宁辞知晓长公主就是阿冉,那场所谓的假死都不过是他们一起做的戏。
裴宁辞当时看着自己为了恨之入骨的人,朝他这位宿敌低头,心里又是何等的感受呢?
裴宁辞那双金眸里是冰凉的,而严庚书掩在袖下的手同样紧攥成拳。
两人因李婧冉的关系,本就紧绷的关系变得更生嫌隙,对彼此皆是深深的嫌恶,但如今在宴会上还要佯装太平,心里都膈应得很。
严庚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挪开视线,只当着使者的面,分外不刻意地低头笑了下,语气里意味深长:“殿下近日心烦意乱,想要试些新花样罢了。”
裴宁辞微蹙了下眉,配合着道:“殿下生性。。。。。。胆大,摄政王须有分寸才是。”
“祭司大人说得是。”严庚书还不紧不慢地补了句:“果真不能纵着殿下。本王上回卧床这麽久,还是剿匪时挨了七八刀的时候。”
使者:!!!
所以这长公主不仅情人衆多,还在床笫间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是吗!
而且听摄政王的意思,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使者双眼无神,只觉这是个龙潭虎xue。
方才还只是幸福与否丶面子问题,现在直接是生命安全了啊!
使者很惶恐,甚至想立刻啓程回乌呈,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告给可汗。
看着使者坐立不安的模样,严庚书丶裴宁辞和李元牧都露出一丝释然的神色。
很好,看来这桩婚事,黄了。
李婧冉也同样舒心了几分,只觉心口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恰在此时,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四位仆从合力端着一个看着就很沉重的银盘,缓慢地站在了中央摆设的雪人旁。
另外几人上前,在雪人前摆了长方形的梨木桌,轻手轻脚地铺上光华流转的白绸。
李婧冉目光一振,这应当就是今日宴会的压轴菜——烤全羊了!
她迅速从袖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抄,最後默念了一遍,随後微笑着开口:“本宫听闻乌呈有个流传已久的习俗,便是以炭烤羊羔招待远来之友。本宫特地着人备下了这。。。。。。”
雕花银纹盖掀开後,李婧冉的话语顿住了。
只见那硕大的玉盘中,原本应该出现在那里的小羊羔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
切得薄如蝉翼的豆腐片铺成了圆形底,中间被一个圆锥形的不透明器皿掩着,看不清里头是什麽,外围则用了几十种五彩缤纷的蔬果装点着。
每样蔬果都只取了最嫩的部分,譬如只选取了菜心丶掐了头的豆芽,嫩芽上的一点尖尖,随处可见的食材都被处理成了吃不起的样子。
豌豆被打成泥,在玉盘上划出浅绿色的装饰,上头还用一滴橄榄油拉出了一朵花。
工艺精致,色彩琳琅,只是和那烤全羊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