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骂人总是很新颖。
严庚书听着听着,突然恍然自己为何总是喜欢听她骂人了。
她骂人时语气很急,每次一急就流露出了些吴侬软语的腔调,应当是她的家乡话。
每次她骂他时,他都离真实的她近了几分。
严庚书忍不住道:“要不你继续骂两句?”
李婧冉:?
他有病啊!!!
李婧冉觉得她再跟严庚书待下去,他们俩迟早得有个人被气疯
她不再多语,干脆利落地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就往外走。
严庚书也没拦她,只是眸中含笑地目送她出门,直到过了好久後再也瞧不见她的背影,他唇边的笑意才敛了几分。
他叹息了声,重新坐回桌边,勾起一壶被风吹得冰凉的酒坛,闷不作声地仰头便灌了几口酒。
怎麽办啊。
李婧冉啊李婧冉,她到底要他怎麽办。
她都替他安排好了一切,让他活下来,让他和她此生不复相见。
严庚书狠狠闭上眼,深呼吸半晌才勉强按耐下心头的万千情绪,酒喝得太急,酒液便顺着下颌淌过喉结,流进衣襟。
他这些年来鲜少如此放纵,但严庚书今日却给自己开了个特例。
他想,他今日的确是得依靠一些外力才能将心中的离愁别绪疏通些许,不然总是堵在他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等李婧冉冷静下来再次折返庭院之时,璀璨的星辉点缀着不明的黑夜,严庚书单手撑着头微阖着眸,透着几分醉意。
三两坛空酒散在脚边,李婧冉没注意,走近时不小心踢了一脚。
空酒坛在地上滚了几遭,伴“哒”得一声沉响撞在了石头上。
严庚书睁开眼时,凤眸含着几分醉意下的迷离。
他轻轻勾了下唇,低声道:“怎麽又梦到你了。”
先前在那些辗转难眠的黑夜里,他好不容易睡着後,又总是在梦里见到她。
白日她在脑海中,晚上她在他梦里。
他总归挣脱不出她的情网,也不想去挣脱。
李婧冉静了半晌,知道严庚书这是喝醉了,把如今这一切当成了他的一场梦。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回应之时,严庚书却蓦得自嘲地笑了下:”还来得及吗?”
“……什麽?”李婧冉很轻地出声问道。
她的声音很柔和,但严庚书原本散漫的眸光却因为她的答复而凝了几分。
他梦里的她从来没有回应过,永远只是留给他一个安静的背影或者侧影,一个字都不说。
严庚书的墨发在风中轻荡,喉结狠狠滚了下,移开目光仰头去看明月,却见那清亮的月亮也出了倒影。
他捏着酒坛的指骨用力得泛白,嗓音低哑:“李婧冉,我放下一切入赘你,可好?”
李婧冉知晓严庚书应当是真的把她当成梦中人了。
这是清醒时的严庚书绝对不会对她说的话。
太过任性了。
入赘代表什麽啊?
代表他得放弃自己这些年用命博来的一切,得放弃他的飞烈营,放弃他引以为傲的一切。
这些都是严庚书恣意的底气,是他打不折的寸寸傲骨,也是他这辈子都逃脱不了的责任。
几近凝固得空气里,严庚书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她的回复。
寂寥蝉鸣声声催,仿佛在唤着离合悲欢。
他侧头瞧她,眸中盛水意,却扯着唇笑:“是不是太晚了?”
李婧冉定定瞧他,那一瞬耳边的蝉鸣如潮水般褪去,她看不见月亮,眼里只有他。
骤缩的心脏叫嚣着,逼得她呼吸紊乱,开口时惊觉原来她也哑了声线:”你醉了。“
他笑,笑声低低,身子却越颤越厉害,许久後擡手揩过眼角笑出来的泪。
严庚书只觉後背被冰凉的台阶膈得生疼,他轻轻闭了下眼:“怎麽连梦里的你,都不愿对我说两句甜言蜜语。”
他拎着酒壶,正想再仰头灌口烈酒之时,一只纤白的手却摁住了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