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解释道:“赵府尹应是有什麽误会,这玉茯膏方子我早已知晓,无需劳烦赵府尹亲自写来。”
赵渝冷笑:“既知晓,为何今日在马车上问我用什麽东西……”
“赵府尹!”
南枝慌慌张张地打断他。
这话在马车上说出口时,南枝不觉得有什麽不对,怎麽到了赵渝口中就别有其他意味,旁人听了很难不往其他方向想。
她躬身道:“我去签押房外等赵府尹。”
赵渝垂眸望着她那不情不愿微微撅起的唇角,暗暗笑着颔首道:“嗯。”
至此,宋秋和赵时安也不好说什麽,只能看着南枝走远。
赵渝将两人送出东角门。
临上马车前,赵时安仍旧气鼓鼓道:“什麽方子?寻个大夫写不就好了,长兄分明是故意的!”
赵渝充耳不闻,转身往京兆府里头去,不过一会儿,各处角门关闭落锁,没有京兆尹同意,不得擅自出入。
“为何要答应?”
站在签押房廊下的南枝循声回头,向端步走来的赵渝躬身作揖,反问道:“赵府尹这是在责怪我?”
在退思堂里,南枝答应了宋秋的请求,赵时安自是高兴,唯有赵渝脸色阴沉,不过他脸色向来如此冷厉,南枝不觉有他。
只是帮一个小忙,于情理上,南枝不好拒绝,接过赵时安递来的鲈鱼羹,点头应承下来。
她不太明白为何赵渝会如此反对,从退思堂出来,一路阴恻恻盯住她,盯得她後脊发凉。
赵渝没有回她的话,迈步进签押房,于桌案前坐下後,继续问她:“是为了那碗鲈鱼羹?”
南枝依旧站在签押房门外,隔着房门向他道:“鲈鱼羹难得,夫人与少将军待我的恩情更难得,若没有少将军,那天城南门外,我早已命丧火海,若没有夫人宽宥,我何德何能,可以在赵府茶室里养伤。”
她顿了顿,道:“我不是周府那些人,临州吴家向来知恩图报。”
南枝说话时,赵渝从案上扯出一张空白的黄藤纸,镇纸压实,于书灯下蘸墨落笔,不知在写什麽,待她说完,又淡淡问道:“只是因为报恩?”
“现在是。”
南枝一步一步走进签押房,负手于後,略带挑衅的目光锁定住他的双眸,嘴角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他疑惑不解的神情。
她想要试探出赵渝到底在反对什麽。
吴南枝落定在赵渝桌案前,身子前倾,低声道:“以後未必。”
这话意味深长,令人遐想,定能勾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吴南枝的身影笼罩在赵渝身上,随着阴影落下的,还有久违而熟悉的丶与他在梦中纠缠千万次的温热香甜气息。
赵渝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他手上顿住,缓缓搁下笔,望着她道:“离赵府远点,否则,祸及……”
“原来赵府尹是担心我祸及赵府?”
不等他说完,南枝就後退两步,语气悲凉道:“赵府尹所言甚是,我吴南枝是罪臣之女,人人避之不及,赵府尹有这些顾虑也是正常,你放心,我是我,绝不会将赵府牵扯进去,不过这份人情是要还的,待此事过後,我会远离赵府,再无瓜葛。”
吴南枝咬紧着牙关,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易碎的琉璃,不肯露出一丝哀求或可怜的神色,用一如往常的骄傲神态来保护自己最後的尊严。
人生不是瞬间崩塌的,吴家落罪以来,她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每一句冷言冷语都在慢慢的将她习以为常的骄傲压碎。
好似每个人都恨不能把她心中最脆弱的位置挖出来鞭尸,好看一出凤凰陷入泥潭的好戏。
她偏不。
“吴南枝。”
赵渝缓缓起身,绕过桌案至她跟前,垂眸与她对视。
她不知道万箭穿心的结局,也不知道镇北少将军与吴十二娘之间的事。
她想要还报赵府之前的救命之恩也好,想要凭借赵府在长安有一点立足之地也罢,都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的手段。
赵渝不该用苛责自己的方式去苛责她离赵时安远些。
他心底的歉疚涌上心口,化作极其郑重的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南枝暗暗吸了吸鼻子,将不争气的哽咽吞下,道:“在退思堂违逆了赵府尹,是我莽撞,还请赵府尹见谅,既已答应了夫人与少将军,我必定会做到,若赵府尹见不得我在赵府待着,我便只能留意着躲开赵府尹就是了。”
“不必。”
赵渝的语气莫名和缓下来:“我既是京兆尹,那便没有什麽事是见不得的,也没有什麽人是一定要避开的。”
权势遮天,百无禁忌。
南枝颔首:“嗯,多谢赵府尹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