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喝了酒,品了佳肴,吃了茶。
杨承文先起身告辞,赵时安也要起身,杨承文便扶起他,一同走出正堂,换了靴子,坐回轮椅上,和醉醺醺的南枝简单告辞,转动轮椅出了院门。
珠玉收拾碗筷下去了。
赵渝也起身,还没站起来呢,就被先站起来的吴南枝扑倒在地。
“吴南枝!”
赵渝冷声喊她,伸手把她推开。
“凶巴巴的。”
吴南枝挪到他身侧,身子一软,十分自然地蹭到他怀里,双手环抱他的後腰,喃喃道:“夫君身上好好闻。”
“吴!南!枝!”
赵渝再次把她推开,倏地起身,长腿一迈,脚下突然变重,低头看到吴南枝抱着他左腿,仰着绯红的脸,被酒洇红的唇冲他道:“夫君去哪儿?”
“去京兆府,你要跟着吗?“
“可以跟着吗?”
“不可以。”
“夫君答应了?太好了,背我去。”
“自己走着去!”
“太远了,走不动。”
赵渝半蹲下来,食指稍微用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别开她抱住的自己双腿的那双手。
吴南枝趁他蹲下,揽住他後颈,嘴唇贴在他耳边啃咬。
“吴南枝!”赵渝把她从自己身上拉开。
这是吴南枝第二次唤自己“夫君”,都是在不清醒的时候,赵渝无法分辨她的意图,吴南枝是不清醒的,但他是清醒的。
赵渝郑重道:“我不是你……咳咳咳!咳咳咳!”
他腹部骤然绞痛,口中涌上甜腥的血,四肢百骸的经脉如被尖针刺入,一丝一缕都在抽痛,他双膝触底,身子支撑不住,直接伏倒在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吴南枝身上。
“夫君……夫君,你怎麽又腹痛了?”
迷迷糊糊的吴南枝抱着赵渝,抚摸着他的脸,心疼道:“夫君,吃药……吃药……”
吴南枝此时在梦境里,她手上没有药,她熟练地摸到赵渝的身上,小手从领口探进去游走,摸到了一包药丸,取出来,嘴里喃喃道:“一次三颗,温水服下。”
赵渝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吴南枝,只见她数好药丸,一颗一颗放到他唇边,拿起桌上的酒盏,要喂他喝下。
“这是酒水,不是温水。”
赵渝擡起颤抖的手,从她手里拿过酒盏,放在一边,将她塞进口中的三颗药干咽了下去。
“好点了吗?”
吴南枝的小手放在赵渝的腹部,上下抚摸,抱着赵渝,轻拍他後背。
“嗯,好多了。”
话音才落,赵渝猛然咳嗽起来,脑袋靠在吴南枝的肩上,重重咳嗽。
“请大夫!请大夫来!”
吴南枝焦急地要站起来,可她醉醺醺的,根本站不稳,很快又倒在赵渝身上。
她挣扎地要爬起来,绯红的脸上,满是揪心焦急。
赵渝虚弱地看着她,低声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着急。”
他极力控制住疼得颤抖的手,轻抚她後颈,梦中的赵渝就是如此安抚梦中的吴南枝的。
吴南枝很快安静下来,枕在他的膝上,握着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按照原定的结局,赵渝应该在三年後,被万箭穿心而死。
赵渝第一次改变梦境是在七岁,战局逆转之後,他开始腹痛,只是那时没有那麽严重,後来给吴远寄去那一封信,再後来向圣上提出折银法……诸多事件的改变,都有代价。
赵渝的身体就是代价。
魏太医诊断他活不过二十二。
二十二,正是梦境里他被万箭穿心的年纪。
他可以改变许多事,唯独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在今晚有了一丝动摇。
吴南枝刚才说“又腹痛了”,她还十分熟练地摸到了赵渝身上的药,还知道他应该吃多少颗。
赵渝断定她的梦境里有自己,更断定她的梦境与自己不同。
所以,她梦境里的夫君是赵渝,不对,梦境是预知,所以,她未来的夫君,是赵渝?
这个推断,使赵渝心口剧烈震颤。
他想知道,吴南枝是否也想要改变梦境里的预知,和当初的少年赵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