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别人
阿西娅和英罗面对面坐着。
“怎麽样,想去警察局工作吗?”英罗问道。
阿西娅沉默了一会。她想说什麽又不想说什麽。她知道,自己的爸爸一直以来为她勾勒了一种假象。这种假象也可以说是温室,她就是在这样的温室里长大。她现在深深地怀疑起了自己,觉得自己所有的观点都飘浮在天上,也觉得自己往後开口都变得困难了。就像现在这样。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
英罗搭上阿西娅的肩膀。“多去外面逛逛吧。”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来了兴致,“你知道吗?我们所有的继承人都会有个游历的必修课。王室会给我们少量的钱,够我们两天生活的开销,然後,我们要用这点钱环游整个肯伦斯蒂。那时候啊,我孤身一人去了很多国家,凭得最多的就是我的双脚。我一边找活干,一边欣赏我所到的城市。我们王室不缺钱,也不像有的国家有很明确的定额分配,我从来没在物质上有过什麽烦恼。所以啊,路边那些人说,‘自己啊,要交不起电费了。’我很无感,觉得他们去挣就好了,多打一份工不就好了。是啊,我还觉得他们是在无病呻吟。直到有一天,我逛到一个歌剧院,有个什麽什麽的女高音在里面,我是没听过她的名字,但宣传做得很好,我也想进去听听。结果啊,我手里的钱,不够买最便宜的票。後面我发现了一位艺人,他手里的东西很漂亮,我想买,他一说价格,我又是灰溜溜地走了。那人好像还在咒骂我,觉得我浪费了他时间。也是,我表现得那麽好奇,他又觉得我身上气质不凡,讲了一堆跟工艺品有关的东西。再後面,我看见孤儿院的资金要不足以支撑运转了,他是这麽宣传的。我进去看了,孤儿院里的孩子过得的确不怎麽样,有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迫。不过那几个宣传的院长啊,还有副院长,真的是一身贵气。普通人看不懂,以为他们穿得很简朴。但我知道啊,这群人的简朴一不小心就在鞋子或者脖子手腕的地方露了馅。而且这种孤儿院,大抵都是用来洗钱的,有钱人喜欢这种能逃税又得美名的机构。我还是想捐钱。”英罗轻笑一声,“可我知道,这麽做无助于事实。我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放进了捐款箱。院长们觉得像我这样有爱心的年轻人不多了,点缀几句好话後就问我是否要留名。”
“我告诉了他们我的真名,‘英罗·曼卡里斯’,他们不相信,也有相信的,觉得我是个没落的旁支,也有人觉得我能这麽轻松地交出一算太大的钱,必然不是普通人。後面一个豪绅来了,他们也就没再多想,去接待豪绅了。阿西娅,很多事只有自己经历过才有评判权。这种经历还必须是跟当事人的情况条件一致的。所以,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阿西娅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想起之前漂流瓶里的信件。他再次回信了,但阿西娅一直都是凭着耐心去回,而不是同理心。如果阿西娅心情好,她就会想着去安慰他。如果没什麽心情,她还是会去安慰,只是心里会多那麽一句话,“有那麽重要吗?”
信里的人,喜欢跟阿西娅谈及他学校里的事,例如竞选班委的事;或者是整个学校里都在拼命争优争先的氛围,每个人好像都在想着自己该怎麽展现自己,都想着怎麽成为明星,之前的高中虽然累但也格外安静……
按照爸爸的话来说。阿西娅并没有评判他的权力。因为在学习上,她向来顺风顺水,跟同学没有太多的接触就毕业了,只在老师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天才的印象。她甚至现在才知道班委这种东西是有人争着要的,而考大学是令人紧张的。
大学是决定你能否有一个好的未来。
阿西娅第一次看见信里这麽写的时候她很惊讶。因为她觉得,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应该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想要什麽。在她眼里,性格,品质,都是可以後天养成的,可以是被自己的目标驱动的。
原来大家都是这麽想的。阿西娅再一次品读这些信件,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她把自己代入到信里的处境,仿佛能体会到他的那份焦虑与不安。
可终究是离自己太远。她站在一个与他那麽远的地方,也跟他一样,不知道该怎麽做。阿西娅也没办法将自己投入到这种处境中,没办法去帮他解决。她想着,如果自己是信中人,大概不用花什麽力气,马上就脱颖而出了。甚至她都不会感受到别人对她的羡慕,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阿西娅恍然觉得好悲伤啊。自己好像,一直都没能脱离王室的光环,这种光环不只是特权,而是她从来都是从上往下去看人的。她天生就比别人要聪明,要有定力。
所以,很多人的苦恼,她是理解不了的。
塞拉那样的无奈与痛苦。她也只是望了一下,无论怎麽样,她都不能体会到塞拉的心情。因为爸爸的缘故,她怎麽会在学术上遭到歧视或者什麽其他的呢。她做什麽都好像是很顺利的。
她伏到桌案上,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