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几张银行卡的密码,里面的钱将来怎麽分配,租的房子在哪,多久到期,杂志社需要联系谁等等,姜逢趁着清醒一股脑交代给顾泽州,并让他转告逢晓慧。
就一件事姜逢摇摆不定——葬在哪里。
原先想着给逢晓慧留封遗书,有条不紊安排後事,没想到成了奢望,只剩仓惶狼狈。
无论如何,姜逢都不愿在床上大小便,这是尊严的最後防线。姜逢偷偷让护工带自己去卫生间,第二天上午被查房的医生抓个正着,连带顾泽州挨了好一顿训。
失去下床自由,加上近乎失明的眼睛,姜逢的恼火郁闷在身体里漫无目的流窜,寻不到出口。
中午,顾泽州接到单位电话暂时离开,护工喂姜逢吃饭,刚喂两口全吐出来,再也喂不下去。
姜逢很想活,身体却不听使唤,矛盾的感觉疯狂蚕食意志。
某刻,姜逢感觉自己与陈意养的青荷成为一体,在一潭死水中等待枯萎凋零。
下午一点,逢晓慧打来电话,护工按下免提放在她脑袋边上。
“医生怎麽说?”逢晓慧心急如焚。
“复发了。”姜逢说。
逢晓慧倒吸凉气,结结巴巴:“你丶你别害怕,复发也不是没办法了,还能放化疗丶靶向,条件好的话还能再次手术。”
“乳腺和卵巢也发现了肿瘤。”姜逢坦然道,“是不是转移还不清楚,但大概率是恶性的。”
“怎麽会这样……”
“约莫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吧,到时候你可得来送我啊。”
逢晓慧缄默良久,再出声哭了,“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
姜逢笑说:“你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了,怎麽还哭?”
话没落,逢晓慧哭得更大声。
姜逢无奈,索性闭上眼听她哭。
逢晓慧哭到力竭,嘟哝:“对了,陈意今天没在店里,不知道去哪了,联系不上人。”
姜逢一怔,猛地睁开眼,“联系不上?”
“嗯,电话打不通,刚刚我去店里找了,听他徒弟说,他半上午的时候出去了。”
“坏了。”
“你是怀疑……”
“他恐怕已经在找我了。”姜逢眼睛转来转去,两只黑瞳空洞丶惊惧。
“那接下来怎麽办?”
姜逢盯住某处,说:“转院。”
“什麽?”顾泽州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了,反应激烈,“以你现在的情况怎麽能转院?”
逢晓慧附和:“对啊姜逢,你要转去哪儿,你的主治医生都在这儿。”
姜逢挣扎坐起来,咬钉嚼铁:“去北京。”
……
接完姜逢那通电话,陈意在露台枯坐整晚,天亮进屋,趴到沙发上昏沉睡去。睡了两个多小时,陈意决定去市里的医院,一家一家找。
陈意要去的第一家是脑科肿瘤医院,离城南镇六十多公里。他开着皮卡上绕城高速,下来时一不留神追了尾,配合对方处理完事故已是下午一点多。不凑巧的是,医院附近修路,堵车堵得厉害,等他绕路赶到住院部,护士站的人告诉他姜逢已经出院了。
这下,找人成了大海捞针。
住院部正前方有片大花坛,陈意蹲在花坛前抽烟,瞪着猩红的眼扫过每个进出的人。
天色骤变,大雨忽至,雨水接连不断砸在陈意身上。他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下去,干脆弓腿坐在雨里,没有挪动的意思。
过去十来分钟,雨势不减,廊下的一个保安撑开伞向他走来。
“先生,请问需要帮助吗?”
保安问话时,身後有辆救护车驶到廊下,只闪灯没鸣笛。
陈意抹把脸上的雨水,死死盯着那辆车。
许久没听到他回应,保安弯下腰扯嗓问:“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