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旎看着这个名字,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等不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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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最后一抹微红的余光在天边隐退,暮色渐浓,夜幕低垂。
江市西城区,远离市中心的繁华热闹,成片的单栋民房在暮色之中亮起三三两两的灯,七纵八横的巷道开始有老人小孩在路边乘凉。
大人聊天,小孩玩闹,这座城市的烟火气似乎都凝聚在了此时此刻。
许知白借着夜色走在巷子边缘,默默经过身边的热闹,在穿过熟悉的巷子走到自家门前时,不自觉停下脚步。
院子里的凌霄花从里面攀爬出来,垂满外墙,一簇一簇明艳的橙,在夜幕之中格外显眼。
最为显眼的,还是已经打开的院门,以及院子里面,亮起灯的房子。
许知白停在门口,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一度。
他大概能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有钥匙,又能不打招呼就进门的,只有一个人。
许知白有了些许的心理准备,迈步走进院子,再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家。
门稍一推开,漫天难闻的酒气就涌了过来。
许知白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将门开得大一点,确认空气能流通了,才走进来。
玄关和厨房餐厅离得很近,许知白只站在玄关,就能看到餐桌那边独自坐着的老人。
头发花白,明显上了岁数,约莫是喝了许多酒,身上皮肤都已经开始泛红。
餐桌上方也一片凌乱,绿色啤酒瓶已经空了好几个,唯一的一瓶白酒只剩一半。
各类下酒菜几乎都还没从塑料袋倒到盘子里,凉菜冷拌的汤汤水水流的到处都是。
老头子听到门口有声音,醉醺醺地朝许知白看过去,瞧见人了,就晃晃悠悠开口。
“哟,大孙子回来了。来,陪爷爷喝一杯。”
许知白沉默走到餐桌边,垂眸瞧了一眼脏乱的桌子和还包在塑料袋里的下酒菜,转身走向厨房,拿出两个干净的盘子。
然后重新回到餐桌旁,动手收拾桌子,顺便把菜倒到了盘子里。
老头子见许知白做这些事而不理会自己,不大客气地挡开许知白的手,一个倒满白酒的酒杯被重重放到许知白身前的桌面,白酒从杯口洒出大半。
“叫你喝,你就给我喝!”
许知白站着不动,老头顿时来了气,手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装没听到?!你一只耳朵聋了,另一只也聋了?!”
说罢,他兀自举起酒杯,一口闷了那杯白酒。
“连杯酒都不肯陪,当初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他明显是喝醉了,嘴里开始嚼着每次喝醉后必说的醉话。
“要是我儿子还在……他肯定能陪我……怎么偏偏就你活下来……”
“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你爸妈,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让你变成个聋子,真是老天有眼……”
“我告诉你,你识相点就早点从这里搬出去,这不是你家,这是我儿子的家,你不配住在这!”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连只剩一半不到听力的许知白,都能轻而易举地听清他的每一个字。
许知白不出声,默默忍受下来。
自从他的父母车祸去世,爷爷每次喝醉,都会找他出气。
难听的话,爷爷以前还说过很多,他知道爷爷心里不好受,所以选择不争辩,不计较。
但是,许知白越是忍受,老头子就越气,直接拍案而起。
“我在跟你说话!!你是死人吗?!活该你变成聋子!我看你也马上要变成哑巴!”
许知白绷紧下颌,喉结滚动一番,终于出声:“爷爷——”
一听到“爷爷”两个字,老头瞬时抄起手边的酒杯砸向许知白,大吼一声:“别叫我爷爷,老子不是你爷爷!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杂种,进了我家的门,害我临老了没儿子送终!”
扔酒杯的动作太快,许知白一时来不及躲,但酒杯没砸到他,而是重重砸碎在他身侧的柱子上。
碎片崩裂,一小块崩到他额头,玻璃锋利的棱角先从他额头划过,再清脆落地。
额头皮肤的痛感只在一瞬间,许知白下意识闭了一下眼,抬眸,感觉有微热的液体缓缓从额角向下滑落。
老头怒气冲冲指着门口,像驱赶一只令他憎恶的流浪狗:“滚——别让我看到你——滚——”
许知白望着醉酒的爷爷,眼圈发红,心内情绪翻涌。
随后,他倔着脸,抬起手背,抹掉顺着侧脸下滑的红色液体,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开着的门,两三步的阶梯,再径直走向院门口——
踏出院门的瞬间,许知白的脚步倏然停滞。
橙红色明艳的花朵悬在满院墙的绿叶之上,随着晚风悄然浮动。
那个让他觉得傲慢又明亮的女孩,正站在院墙边,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撞向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