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舒音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原来,魏老板的那些关照,并不独属于她一人。那些看似特别的叮嘱,不过是他惯常的的礼貌。让她心跳加速,赋予特殊意义的瞬间,很可能……都是她一个人的内心戏。
换个角度想想,那份回礼本身就已是一种婉转的示意。不愿亏欠,亦无意让这份往来滋生出更深层的牵绊。
蓝舒音突然有点窘迫和难堪,默默地收回手,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那条走廊。
走在霓裳夜外的街道上,冷风一吹,那份无地自容的羞愤感愈发强烈,她觉得自己实在丢脸。
拢共才见了几次面,就对人家产生好感了?
但很快,她告诉自己,一个初入社会,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生,面对一个神秘富有的男人,流露出些许不同寻常的关切,对此产生误解错觉,少女心萌动一下,多么正常,多么合乎情理。
这至少证明,她的情感功能非常健全,没被过往那些糟烂事磨成铁板一块。
对,不是她愚蠢,只是见识得不够多。
蓝舒音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甚至有些庆幸。还好清醒得及时,不然陷入更被动的境地,很可能影响到正常的合作关系。
于是,她开始有意识地避开霓裳夜。后续探险拍摄的素材,她都仔细打包好,通过快递寄到工作室。需要沟通的事项,也尽量通过邮件和陈经理联系。
她将自己与那个地方,以及与那里的核心人物,拉开了一道物理和心理上的安全距离。
直到“鬼窟梦园”的探险计划提上日程。
这个地方太过特殊,又在国外,按照流程,必须由她本人亲自去工作室完成详尽的备案和风险评估。
果然,备案流程刚走完,陈经理便来传达,“蓝小姐,老板请您去寂音间一趟。”
魏老板依旧坐在茶海后,见她进来,抬手示意她坐。他沉默地煮水、温杯、洗茶,动作流畅如常,只是空气莫名的压抑。
他突然问道,“最近很忙?”
他用的是一套新的素白瓷胎的茶具,釉面光洁,样式极简,没有用她送的那套。可能是看不上吧。蓝舒音端起茶杯,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才回道,“还好。”
“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没有,您多虑了。”
她又重新唤起了“您”,语气客套疏离,寂音间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煮水的轻响。
魏老板似乎在看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些什么。
蓝舒音也坦然回视,可惜那面具挡住了那眼底最真实的情绪,她从来看不透那些目光的分量,究竟藏着什么。
她放下茶杯,瓷器与木质茶托相触,发出清脆一响。
然后她起身,正色道,“魏老板,谢谢您的关心。完成好探险内容是我的本职工作。以后若非必要的工作事宜,还请您不必特意找我了。”她将界限划清,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
锈蚀的摩天轮骨架吱吱作响,褪色壁画上的神佛眼珠诡异转动,一道红色身影背对着她,幽幽唱着某些古怪的童谣——
“月婆婆,纱笼罩,荒山野岭静悄悄……”
“看见那,黑影笑,嘴角咧到耳根梢……”
“不是狐,不是猫,蹲在坟头对你笑……”
“看见黑鼬手在招,它的血啊烫手掌……”
“招你魂,唤你魄,一步一步跟它跑……”
“月婆婆,莫瞧它,瞧了……”
那诡异的童谣声越来越近,字句清晰得仿佛就在枕边低吟,最后一句,几乎像是有人贴着耳廓,用冰冷的气息吹了进去——
“它就来找你啦……”
蓝舒音猛地从混沌中惊醒!
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疼得她眼前发黑,下意识倒“嘶”了一口气。
撑着冰凉的地面坐起身,她发现自己倒在卫生间的瓷砖上。视线所及,身旁有一小滩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她伸手一摸后脑,果然摸到了一块黏腻结痂的伤口,头发都结成硬块拧在了一起。
“我日……”后知后觉的剧痛让蓝舒音忍不住骂出声,龇牙咧嘴地扶着洗手台站起来,看向镜子里的人。
镜中那个死气沉沉的诡谲影像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因后脑勺挂彩而疼得五官变形的自己。
得,这脑袋开花的结果,就是硬塞给她一堆上辈子的记忆。
算是解开了一个未解之谜——风芷昭音,确实就是她蓝舒音。
但这事实她早有猜想,只是先前总以为与真实身世有关,可能是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她,未曾想到,竟是自身魂魄跨越光阴,沉浮于同一段命运的洪流。
更麻烦的是,上辈子种种,很多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很多细节也对不上号。
譬如七姑村的息壤血兰。
又比如香翁寺里那尊阴神像,怎么看都不像妹妹当年的模样。
还有生生——那小子不是被天雷劈回原形,变成条小蛇了吗?才不到百年光景,怎么不仅修回了人形,还精分上了?少年时期那张脸分明就是姜无恙,可被称作“生爷”的蟒仙老者,身份特征又完全吻合。
他恨她倒是有缘由,多半是记恨她当年召来大隗迦离,连带引动雷罚害他被打回原形。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