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沉默地俯视着他,瞳孔里幽光闪烁,仿佛在权衡着某种利弊。走廊里只剩下方涣粗重的喘息和磕头的闷响。
良久,老者才缓缓开口,“也罢。相遇即是缘法。只要你应我一事,我便出手,为你拔除这刺符中深种的鬼祟。”
方涣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什么事?您说!”
“明天跟我去个地方。不要你的命。”老者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但你或许会因此,形貌衰败,老去十载。”
方涣瞳孔骤缩,“您是说……用我十年寿命作交换?”
“对你来说不亏。”老者淡淡道,“这段时间,你应该感到神思恍惚,夜不能寐,精气日渐衰竭。若放任不管,你绝活不过半个月。”
无需再多言,方涣已然明白,这是他眼下唯一的出路。
他死死咬住牙关,眼中闪过破釜沉舟的决绝,“好!只要能活下去……我愿意!”
……
夜色浓重,港州特殊局的据点隐匿在旧工业区深处——那是一栋外墙常年覆盖着金属密目网的烂尾写字楼。里面隐隐透着点光。保安亭旁立有一块“物流仓储”的牌子,深夜仍不时有红白制服的身影进出。
王葵向亭内人点头示意,便领着二人步入楼内。
楼内的景象与外观判若两地。灯火通明的大堂内,三三两两身着红白色配送服的人员或站或立,看着闲散,可当王葵带人踏入时,却齐刷刷看了过来。
那目光,带着点儿隐晦的审视。
王葵目不斜视地走向深处电梯,却在距离门扉三步时被人拦住。
“王队长。”一个穿着同款制服,吊儿郎当的男人横挡在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蓝舒音和隗离,“带生面孔进核心区,不合规矩吧?”
王葵脚步顿住,淡淡道,“执行公务。让开,罗山。”
叫做“罗山”的男人嗤笑,反向前逼近半步,“公务?我怎么没接到任何备案通知。”他刻意压低的嗓音里浸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该不会……王队长又在外面捡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线人’回来吧?”
他目光扫过王葵身后的蓝舒音和隗离,继续阴阳怪气,“没记错的话,上次那位线人可是精彩,一飞冲天成了沁阳的队长级人物,后来怎么着了?哦,杀队友,叛逃,现在还被通缉着呢。”
他尾音上扬,“通缉”二字格外刺耳。
王葵脸色一沉,声音冷了下来,“这是头儿的命令。你敢质疑?”
听到这话,罗山神色一变,铁青着脸侧身让出通道。
电梯径直往下。
猩红的指示灯一直跳到【-10】,才停住。
盯着那个泛着红光的数字,罗山面色阴晴不定。
“罗哥。”一名手下见状凑近,低声劝道,“王葵那女人深得头儿信赖,你何必每次都跟她过不去?”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罗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老林头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凭什么她还能安然无恙,步步高升?”他眼神一厉,压低声音吩咐,“去,查查刚才那两个人的底,越详细越好。”
负十层的光线异常昏暗。
电梯门一开,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便映入眼帘。说是警卫,仅仅是因为他们手里紧握着真理,身着酷似特种作战服的装束。但制服上没有徽标,没有警号,没有警衔。
他们身前,是一扇金属门。门板泛着冷硬的哑光,厚度惊人,给人一种即便是子弹也无法击穿的坚固感。
警卫核验了王葵的身份信息,又在门侧的密码盘上输入了一长串密码,伴随着沉重的气阀泄压声,这扇巨门才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是一条延伸向深处的走廊。
走廊内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晦暗,两侧墙壁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质感,表面坑洼不平,像是某种粗糙的拉毛工艺,但在幽暗光线下,那纹理却莫名给人一种黏腻,甚至仿佛在轻微蠕动的错觉。
以蓝舒音过人的视力,能清晰地看到墙缝间滋生着一簇簇灰青色的细小柱状物——那应该是墙藓的蒴柄,但它们的存在,让这本就压抑的环境更添了几分阴森鬼气。
更引人注目的是,墙壁上每隔一段固定距离,就贴着一张同样规格的标语:
【遵循人类本位】
这六个字反复出现,像是一种无声的洗脑,又像是一道冰冷的禁令。
来此之前,蓝舒音想象中的“特殊局”,大抵和寻常官方机构差不多,顶多是更神秘一些。但眼前这一切,太奇怪了。
王葵口中的“头儿”,至少也该是位身处明亮办公室,举止得体的负责人。
可置身于此地,她只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座用于囚禁的秘密牢狱。而那无处不在的标语,也不像是在阐述理念,反倒像是在对身处此地的人,进行着一种强制性的反复的警示与催眠。
蓝舒音和隗离在走廊的一个岔路口被分开了。隗离只来得及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被一名黑衣男子带离。
蓝舒音则被王葵领着,进了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不合身的紧绷西装,扬起一个热络的笑容,法令纹深深陷进去,语气亲切得毫无架子,“蓝小姐是吧?幸会幸会,我姓付,付青。是这里的副局长。”
但,他的右边大半张脸有着严重的烧伤瘢痕,平白让这份亲切里,多了一丝可怕狰狞。
付青拉开椅子坐下,体型将椅子压得吱呀作响。
在他坐下的刹那,蓝舒音便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
无他。这位副局长的身上萦绕着一股极淡的阴森气息。
更令她心头一紧的是,在他肥胖的身形轮廓边缘,尤其脖颈与袖口处,缠绕着几缕如细纱般的黑气。
这副看似憨厚可亲的皮囊之下,蛰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危险。
付青将将蓝舒音细微的后撤动作和眼底的审视尽收眼底。他脸上和煦的笑容未变,眼神却深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