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见萨难。那个被隗离带去见过一次,珠光宝气的灵媒。
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那栋冷清的四层唐楼前。
漆色木门,似乎预示着里面的主人,当下见客。
蓝舒音走进去,依然是开阔的挑空厅堂。壁灯光线昏昧,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神秘的暖色影子里。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人未至,声先到。那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异国风情。
蓝舒音仰过头,看到萨难正站在二楼栏杆处。一身暗紫色的泰服,配饰华丽,慢悠悠从螺旋楼梯踱步而下,珠串相击发出细碎声响。
“蓝小姐没跟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待在一块,整个人都清爽顺眼多了。”
蓝舒音没接这个话茬,也没心思寒暄,直入话题道,“隗离说,你是灵媒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是有真本事的人。不知萨难先生,能不能看出我的来历?”
萨难绕着她缓步走了一圈,忽然轻笑,“你在试探我。但没关系。”
他停在蓝舒音正前方,眼神变得幽深,“你的灵体从小跟着这具躯壳一起长大。”
“这身子原本是个死婴,但你的灵体本身残缺得厉害,连五官都没有,所以魂魄和身体契合得并不好。得先把你的五官找回来,想办法把你和这具身子彻底融合,再论其他的。”
“没有五官?”蓝舒音却是一愣。
“死后丢的,不是生前。”萨难说着已走到神龛前,取出一把暗红色的细香点燃,“现在找回来,还来得及。”
香炉青烟陡然变得浓黑,在空中扭曲成诡异的符纹。萨难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抓起一把朱砂往香炉里一撒——
“轰!”
黑烟中猛地炸开一团血光,萨难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蓝舒音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萨难先生?”
然而,萨难整个人剧烈颤抖,双目圆睁,七窍竟都渗出骇人的血丝,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九黎氏……”话音未落,便失去了意识。
“萨难先生?萨难先生?”
蓝舒音连唤数声,指下探到的脉搏微弱紊乱,显然是在窥探过程中遭到了严重反噬。她立即掏出手机拨了救护车,简明交代了地址和情况。
挂了电话后,她索性坐在萨难身旁的地板上,手肘支着膝盖,掌心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上辈子坠崖而亡,竟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被人削去了五官?这得是多缺德丧尽天良,才会对一具尸体下这种毒手?
九黎氏……
这个家族古老到她上辈子都只当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据说,九黎氏不是聚居一处的宗族,其血脉隐秘地散落在三江五湖之间,源头可追溯到上古与黄帝争锋的九黎部族。他们信奉的并非寻常鬼神,而是某些更古老、更混沌,更接近世界本源的“源初之物”,掌握着扭曲血肉、篡改魂魄的可怖秘法,行事诡谲难测,被视为阴行里的异端与禁忌。
——他们更像一个伴生在古老黑暗里的影子。
难道传说是真的,妹妹真身被亵渎,她死后失去五官……都跟那个九黎氏有关?
蓝舒音很清楚,灵体与身体融合不好,不仅影响阳寿,更容易死于非命。她不想年纪轻轻就不明不白地横死。
所以找回五官,似乎真的迫在眉睫。
但九黎氏隐秘至极,踪迹难寻。眼下恐怕只能等萨难苏醒后,再行探问了。
她暗暗想道。
很快,救护车到了。
一下子来了五、六个医护人员,进门就下意识地张望,带着几分谨慎。但在看到倒地不醒的萨难后,他们明显放松下来,动作利落地将人抬上担架,让蓝舒音签了个字便走了。
蓝舒音替萨难关好大门,转身正要离开,却见另一辆闪着蓝光的救护车停在路边。两名医护人员匆匆下车,问她,“你叫的救护车?”
蓝舒音一怔,忽然想起方才那几个医护的异常举止,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不是。”她镇定地回道。看着那两名医护人员一边打电话确认地址,一边无奈抱怨的样子,她转身快步离开,已经意识到,刚才带走萨难的那伙人,不是真正的救护人员。
蓝舒音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点开了通讯录里那个名字。就在犹豫的瞬间,余光瞥见街对面阴影里有道人影,似乎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她。
她心头一凛,立即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秒接。
不等对方开口,蓝舒音立刻用一种带着撒娇意味的急促语调说道,“老公……”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见,“你在哪儿啊?现在来接我一下嘛。”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强调,“快点来,好吗?我就在唐前巷口等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沉稳的回应,“待在原地,我马上到。”
隗离说的马上,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马上。
几乎是话落的下一刻,蓝舒音就听到街角阴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扑通”,像是有什么重物软倒在地。紧接着,隗离的身影便从那片黑暗中迈了出来。
蓝舒音立刻快步迎了上去,却顾不得理他,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两名戴着白手套,穿着像司机制服的人,正在搬动一个失去意识的黑衣男子。
“等等。”蓝舒音出声阻止,径直走过去,在那个昏迷男子身上翻找。
男子的口袋里空空如也,没有钱包,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甚至连衣服的标签都被仔细地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