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石道长赌性不小。”竟愿意把宝押在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
“我很少看走眼,”石雁温和轻笑,擡袖掩唇微咳,焚香遮了满身微涩的药味:“何况你看,我已时日无多,为门派百年计,不得不早做打算。即使赌输了,也无妨。左右已不会更坏。”
他的目光遥遥望向演武场的方向,又似乎只掠过木龛中诸多灵位——武当仙去的掌门丶长老,及至近十多年,骤然多了许多年轻弟子:有石雁的师弟,还有更多的是他的弟子。
本该在江湖上飒沓行走的年纪,却被长者以清香供奉在冰冷的长桌之上。
如何不怨,怎能不恨。
在此之前,他打算等待时机成熟将事情托付的对象是陆小凤。可在听苏少英说完那一场比试的前因後果之後,石雁就知道,宋雁归是更合适的人选。
和武林牵涉极少,甚至不认识木道人,却意外和武当有渊源。心怀正义愿意为了素不相识之人出手,而非仅为杀人而出鞘,仅凭招式就可叫霍天青和霍休这样绝顶一流的高手疲于应对。
他不知道宋雁归会不会拒绝,毕竟从她答应的那一刻起,木道人和他背後的势力注定会如同附骨之蛆般死死咬住她,不是她死,就是彼亡。
石雁心中有愧,但他已别无办法。
“我帮你这次,”宋雁归道,在石雁闻言欣慰感激的眼神中擡手轻按:“不过事成之後,我有一个条件。”
演武场上。
宋雁归随意找了块石头蹲坐一边,大剌剌往持剑练习的武当弟子面前一坐。
这些长幼不一丶出身不同丶心思各异的武当弟子同时也忍不住偷偷好奇地打量这个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连道袍都不穿一件的新任小掌门。
没有人会当面质疑掌门的决定,但冰川之下绝非死水无澜。
江湖每隔数年都会有那麽几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天才,名副其实者却寥寥无几。
宋雁归身上的光环已足够多,缺陷也足够大。
这样一个少年,虽得掌门青眼,却能带领武当走多远丶去多高呢?
相比她,难道木道人不是更合适的人选?
“钉!”一点寒芒擦着耳际掠过,剑锋激起的罡风掀动青衣小人束发的缎带,几缕断发打着旋儿坠地。
宋雁归纹丝不动,耷拉着脑袋,连眼皮都不曾擡一下。
反倒是脱手出剑的弟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脚步匆匆上前,支吾不敢开口。青衣小人眼皮微垂似已入睡,午後的阳光打在她身上,身後拖出斜阳一道。
那名弟子松了口气,顶着师兄弟们不赞同的目光,躬身蹑手蹑脚,索性绕到她身後去拾剑。
脚步将将擡起,身前之人突然擡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衆弟子:“……”所以她刚才真的无知无觉地睡着了对吗!现在换掌门还来得及吗!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弹跳起立,眼角馀光注意到身後的剑,低低“咦”了一声,屈指挠了挠脸颊,拾起,递给一脸发懵的年轻弟子:“你的佩剑怎麽跑我身後来了?”
“莫非你学的是枪?”
衆弟子:她在开什麽玩笑?!武当哪有弟子不学剑的?!而且那是枪吗?那分明是剑!
年轻弟子脸微微一红,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你……咳,掌门怎麽知道我原本学的是枪?”
衆弟子:还真是学枪的?!
“哈哈哈我就说嘛,就是你这枪,准头不大好。”宋雁归挽了个剑花,笑嘻嘻道。
准头好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说话吗?!
衆弟子心累,无语。
前掌门到底看上这位哪方面的资质?还有号称剑神的西门吹雪?是他们修为不够吗?
“你们呢?原本学的什麽?不会都是剑吧,总有些不一样的才对。”宋雁归看向衆人,笑问。
衆弟子面露迟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些举棋不定。
“怎麽?”宋雁归纳罕道:“兵刃非剑一种,有那麽难以啓齿吗?”
“弟子……原本学的也是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