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陈星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时,家里正闹哄哄的。
母亲陈赵氏正围着灶台转,大嫂王彩凤在一旁慢悠悠地摘着菜,嘴里说着俏皮话,把婆婆逗得眉开眼笑。
一对双胞胎弟妹陈卫东和陈卫红趴在桌上写作业,叽叽喳喳地抢着橡皮。
大哥陈建国坐在门槛上翘着腿看报纸,茶缸子里冒着热气。
他背着个洗得白的军用挎包,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像个突兀的闯入者。
热闹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陈赵氏最先反应过来,目光飞快地在他身上一扫,重点在那干瘪的挎包上停留了一秒。
脸上那点因大儿媳逗趣而产生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就习惯性地伸出了手,语气熟稔得像每天打招呼:
“回来了?这个月的津贴呢?正好,宝根想买双新球鞋,嚷嚷好几天了。”
她口中的宝根,正是大孙子陈宝根。
陈星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已料到。
他没说话,默默放下挎包,从内侧一个缝得严实实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了过去。
陈赵氏接过,手指习惯性地捏了捏厚度,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
“怎么回事?这连往常一半都没有。
陈星,你是不是又自己乱花钱了?”
陈星看着她,眼神平静,声音也没什么波澜:
“娘,我被推荐去上学了。
上学期间没津贴,这是学校给的一学期补助。
就这么多。
您要是嫌少,”
他伸出手,作势要拿回信封,“那我拿回来,下学期生活费我再想办法。”
陈赵氏手猛地一缩,迅把信封揣进兜里,还用手指按了按,语气带着点不满和理所当然:
“瞧你说的,娘还能嫌少?
蚊子腿也是肉啊,给宝根买鞋不够,攒着以后给他上学用也行。”
这时,小侄子陈宝根从里屋跑出来,一眼看到陈星,欢呼一声:
“二叔!”
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他的腿。
王彩凤这才放下手里的菜,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声音又甜又脆:
“哎呀,二弟回来了,快进来坐,这一路累坏了吧?”
她嘴上说着,人却没动地方,眼神扫过屋里拥挤的空间,话锋一转,
“就是……你看这家里的地儿,建国和孩子挤一屋,娘带着卫东卫红睡一屋,这……实在没空铺了。
要不……你晚上去厂里招待所将就一宿?
听说你们当兵的出差能报销?”
她这话说得漂亮,既显得关心,又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出了门外。
陈建国也放下报纸,打着哈哈:
“是啊二弟,委屈你了。家里实在转不开身。”
他话说得体贴,屁股也没挪窝。
陈星没接话,只是弯腰摸了摸侄子的头。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家,确实拥挤,也确实……没有他落脚的地方。
他心里那点残存对“家”的温暖期待,慢慢沉了下去。
他没理会哥嫂的“安排”,自顾自地拉过一张小板凳坐下:“娘,大哥,大嫂。我跟你们说个事。”
他顿了顿,看向母亲:
“我处对象了。叫木齐章,是个大学生。
恋爱报告已经打了,感情稳定的话,明年差不多就能结婚。”
陈赵氏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大学生?这说出去可有面子。
她立刻盘算起来:
“大学生?哪个大学的?家里干啥的?有兄弟姐妹吗?将来能分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