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听休沐回家的人说,弓弩坊里不仅夥食开得好,每日都有肉吃,还有加足了糖的甜汤可以随意取用。
“听说洗澡都有专人烧好水,只需要提着桶去锅炉房接了热水,然後去澡堂子里洗就行。”
刚被分配了岗位便放假半个月的组装工匠们排队在护卫亭处登记进入,等得无聊时便开始闲聊起来。
在渔湖田庄领头的那位老匠人也站在队伍中,听着小徒弟与最近才认识的一个从军营出来的工匠闲聊。
他叫乔木匠,因着父母死得早,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便去了,只留下一个贱名乔癞子,拉扯他长大的师父没文化,但觉得癞子这名字和赖子同音,做木匠好歹也算门生意,传出赖子的名声不好,便让人就叫他木匠。
後来师父把女儿许给他,让他做了上门女婿,转户籍时,他的名字就成了乔木匠。
可惜师父和妻子竟都走得早,竟让他吃了绝户,妻子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于是他便又收养了两个孤儿,跟着妻子姓周,也算是给周家留了後。
至于他,孤家寡人一个,留後做什麽?又没皇位要继承。
两个徒弟便是他收养的孤儿,一个叫周柏木,一只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黑,是他在雪地里捡回来的,捡到的时候还是个嫩娃娃,身上就薄薄一层破麻布包着,出气多进气少。
後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了,也是经常生病,三天一咳嗽,五日一发烧。
怕这个养不活,乔木匠才又收留了大徒弟周榆木。
大徒弟原本是镇上一老乞丐的崽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袋,性子一根筋,平时不爱说话,一说话就气死人。
老乞丐太老了,又得了病,活不了几天了,临死前还是担心这崽子的,托城里的乞丐打听许久,才找到他。
乔木匠见这崽子虽说脑袋不灵光,但长得粗胳膊粗腿的,看着好养活,便给老乞丐寻郎中开了些药丸,叫他临死前好过些,又给了些吃食,然後就将崽子领了回去。
这崽子说话确实不好听,便是好心也要说坏话,连他爹老乞丐都骂他是个榆木脑袋,于是乔木匠就给他取了周榆木这个名字。
虽说周柏木是个半瞎,周榆木情商很低,但毕竟从小就跟着师父做木工活,手艺比许多半路出家的匠人都好,于是师徒三人都被杜文君看中,安排去组装车间。
毕竟制作零件都是重复同一个动作,只要学会了便没什麽技术含量,但组装还是很考验匠人技艺的。
组装时曲花间照例先向匠人们示范了一遍,才让他们试着自己动手。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连发弩的零件多而杂,饶是这些匠人已是这批里面手艺最好的了,但还是两眼一抹黑,整整一日,也只有三个人独立拼装出了完整的成品。
这三人还是师徒,曲花间意外的发现,那老匠人便是之前在渔湖田庄领头的那位。
乔木匠被召唤至东家面前,先是敲了下眼神直愣愣的大徒弟的脑袋,低声呵斥他不准乱看,然後才谦恭的弯腰行礼。
曲花间教了这些工匠一整天,此时身心俱疲,便问乔木匠愿不愿意教其他匠人组装,并提出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的奖金。
谁知乔木匠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大徒弟周榆木便抢答道:“他们都太笨了,我不要教,师父去教吧,弟弟这麽笨师父都能教会!”
周柏木:……
哐当一声闷响,周榆木的脑袋被自家弟弟锤出一个大包,随即不太服气的闭上嘴。
乔木匠见状,叹了口气,拱手向东家道歉,“东家莫怪,我这徒弟小时发热烧坏了脑子,不会说话,但心眼不坏的,我下去便收拾他。”
那青年一看便不怎麽聪明的亚子,曲花间也不至于和他计较,只与乔木匠和他的小徒弟讲话。
关于教其他匠人组装的问题,周柏木另有见解,他提出可以效仿其他部门的办法,一人只负责组装弓弩的其中几个零件,然後再交给下一个人继续组装。
曲花间闻言顿时茅塞顿开,这就是流水线作业的精髓所在啊,将步骤细化下去,即便是完全不懂的人,只要学会那一两个步骤,也可以上岗作业。
乔木匠也赞同小徒弟的办法,并表示可以带着徒弟们将这些步骤细分出来,并教给匠人们。
曲花间点点头,见周榆木还是有些不情愿,便让他负责最後一个步骤,给弓弩装上箭匣并检查前面的步骤有无问题,算是初步质检。
周榆木只是情商低,但并非不识好歹,闻言咧开大嘴笑呵呵的说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好话,“谢谢东家,东家您真是人美心善的好人!”
然後那榆木脑袋上的大包上又叠了一个小包。
周柏木低声训斥,“人美心善是说女子的,你看不出东家是男子吗!?”
“可是东家长得比女子好看啊!”周榆木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据理力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