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湾修建船坞这些日子,是他短短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只要好好干活,每天就能吃上三顿杂粮饭,每顿一大碗,有时候还有肉。
每次他都能吃得饱饱的,还能分一些给哥哥。
他哥哥一条腿完全断了,走路都是靠绑在腿上的一根木棍,平日里干不了多少活计,也能和他一样分到一大碗饭。
只是哥哥饭量大,一碗饭吃不饱,于是奴二便把自己的饭分一些给哥哥。
那天扛木头的时候,奴二远远便看见东家了,他身子崩得紧紧的,就怕东家看见自己的坡脚,嫌弃他干活不行,将他和哥哥送回牙行。
好在东家只顾着拈头上的木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和他一起扛木头的人不知是绊了一下还是怎麽的,木头倒向东家时奴二头皮都麻了,要是撞到东家,虽不是自己手滑,但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那一瞬间奴二想都没想,直接冲上前去接住了那根木头。
可惜木头太重,他年纪小力气也小,被木头连着砸了两下,当时疼得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即便当时不死,受了伤不能干活的奴隶,怎麽也活不成了。
怎麽选都是死,奴二绝望了。
可是谁能想到呢?东家和以往那些主人是不一样的,他不仅没有怪罪自己,还花钱给他看大夫吃药。
即便是那位粗心大意差点让木头砸到东家的人,听说也没受什麽惩罚,只是被管事训斥了几句,扣了三日工钱。
三日工钱不过一百五十文,连给他看病的诊费十之一二都不够。
奴二只想快快好起来,回去继续干活,虽然东家说了,不会嫌弃他吃药费银子,会养他到痊愈为止。
但他心中仍有不安,不是不信任东家,而是自小到大的经历让他本能地认为,不干活就是没用的东西,随时可以处理。
——
“你叫奴二!?这也能叫名字?”曲花间本来想问问少年叫什麽名字,也好称呼对方,没想到得到这麽个回答。
“嗯嗯,我哥哥叫奴一,我叫奴二。”少年被拘在床铺里,又不好当着东家的面躺着,于是抱着小腿坐着。
曲花间从来没听过这样简单干脆的称呼,哪怕是小林,名字再简单,那也是有名有姓的。
“你姓什麽?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少年听到可以改名字,明显有些雀跃,他睁着眼睛想了许久,才不确定的开口。
“我记得我爹好像岑还是陈,记不清了,东家可以给我哥哥也起个名字吗,他叫奴一。”
少年不识字,也记不清父亲姓氏的具体发音,曲花间只好让小林取来纸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岑’‘陈’‘程’三个字,让他自己选一个。
少年拘谨的看了眼,指了一下笔画看起来最少的‘岑’字。
“那你以後就姓岑,你有钟意的名字吗?”曲花间提行,重新写下一个俊秀好看的‘岑’。
少年摇摇头,“东家,我不识字,您可以帮我们取名字吗?”
曲花间顿了顿,他是个取名废,从脚边狼崽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他想了想,道:“你和你哥哥生来就是奴籍,想必这些年也吃了许多苦,愿你们今後的日子没有痛苦和烦恼,不如就取欢喜为名。”
小林在一旁听了,脑子懵懵的,忍不住开口,“岑欢喜?”
好奇怪的名字。
曲花间:“……是岑欢和岑喜。”
少年单独念叨着这四个字,这是他和哥哥的新名字。
“岑欢,岑喜……谢谢东家,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哥哥肯定也喜欢。”说着,少年就要起身给曲花间磕头,被小林眼疾手快地按回床上坐好。
“少爷不喜欢人动不动就跪。”
曲花间在宣纸的空白处写下两个新出炉的名字,“以後你叫岑喜,你哥哥叫岑欢,等我有空会重写身契,拿去衙门盖章,就算改名完成了。”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少年连连道谢,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等小林要将纸笔拿走时,岑喜试探着叫住他,问曲花间能不能把写了他名字的宣纸给他。
这个当然没问题,曲花间将宣纸递给他,并教他认了上面的几个字。岑喜重重点头,珍而重之的将宣纸折好,放到了枕头底下。
以後,他也是有名字的人,他叫岑喜,哥哥叫岑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