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爷爷生病住院这个事,打破了他心里的安全网,他需要一些东西来支撑自己。
他不为自己考试求佛,但会为了爷爷在周末坐很远的车去烧香,只因为网上有人说,那个寺庙很灵,所求之事皆能如愿。
爷爷的身体在住院一段时间後有所好转,他赶在季柏青高考前出院回家。
季柏青比划着,让爷爷再住一段时间,爷爷不肯,一再地表示自己没事。
人的意志力是比钢铁还坚硬的东西,爷爷出院後,表现得并无任何不适,甚至比之前身子骨更硬朗。
爷爷一直强撑着,撑到季柏青高考结束,撑到再也撑不住。
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季柏青是在医院和打工中度过的。
爷爷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能撑到季柏青高考完已经算是奇迹。
爷爷绵软地拉着他的手,握着,已经没力气拍他了。
爷爷耷拉着眼皮,看着季柏青日益成熟的脸庞,脑子里闪过从小到大的季柏青。
他的一生因为耳朵,上不了学,没什麽大的成就,甚至没做过几件痛快的事。
唯一的孩子也因为意外去世。
年轻时,也曾愤恨丶不甘,埋怨命运不公,但现在,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孙孙,万般不舍与牵挂。
季柏青是他一生之中的最大骄傲,但他却没能力给季柏青更好一些的生活,庇佑他丶陪伴他。
爷爷的眼睛传递着许多想说但是说不出口的话,他动了动手指,轻轻地碰着季柏青。
他想告诉季柏青,爷爷以你为荣,还想告诉季柏青,以後的路,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路远,脚疼,爷爷以後就不来看你了。
这些想说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後来,也再没说出口。
那天的季柏青甚至来不及反应,医院的人就过来告诉他需要办理的手续。
一整天,季柏青人都是木的,他的脑子里还没有输入爷爷去世的这个信息。
直到晚上回家,季柏青看到奶奶在整理爷爷生前的衣物打算烧掉,他才真的有了一些实感。
他拿着爷爷常穿的一件起球的毛衣,摸着边,他用手比划着和奶奶说:我想留下这件。
奶奶也用手摸了摸,岁月腐蚀的脸上泛着深刻的疼。
爷爷的事,让季柏青所有的人生计划都被动往前,他想早一点获得世俗的成功。
收到港大递过来的橄榄枝时,季柏青没有任何一丝犹豫,他毅然决然接下。
刚到香港的那一阵,语言丶水土,在加上课业的繁重,季柏青一个人过得有些辛苦。
他一个人窝在逼仄的,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的房间里,学习睡觉。
那四年,季柏青很忙碌,他忙着上课,忙着实习,忙着为生活添砖加瓦。
香港巴掌大的地方,季柏青最熟的路只有两条——港大到中环,港大到佐敦。
至于其它的地方,季柏青都没特意专门去过,他只会借着课外教学时,顺便参观。
季柏青笑着说:“祝与淮,我是不是有点闷?”
祝与淮第一次听季柏青提起他的大学时光,他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大学四年也没爬过长城。”
季柏青笑了笑。
祝与淮撒谎说:“我还没去过香港,下次去,我们一起逛逛。”
季柏青又笑了,说:“可以,带你去吃鲜虾云吞。”
祝与淮有没告诉季柏青的事,季柏青同样有没告诉他的。
在KTV的那晚,那首歌是他送给祝与淮的。
那时候,港大的录取通知已经下来,可季柏青谁都没说。
见到祝与淮的那刻,季柏青很想告诉他,北京我去不了了,我要往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