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细看,他就知道是谁寄来的。
恺利落地拆开信件,一缕浅淡的香气随之逸散,活像一缕轻盈又妩媚的笑声在风中散开,几瓣洁白的法莲栀子飘落在桌面上,细嫩的花瓣柔软得宛如丝绸,馀香萦绕。
是瑭寄来的信件。
站在一旁的副官显然看到了,试探着开口:“需要把701的事情跟他们提一下麽?”
哪怕所有雌虫面上不说,却依然对雄虫的处理方式以及帝国的未来深感忧虑。
恺并非没有读懂副官的潜台词——像瑭那样残暴的杀戮机器足够震慑躁动的雄虫,那场发生在暴乱夜里的血色餐宴,已然演变成了螳螂在一夜之间屠杀并活吃了数百只雄虫的恐怖传说,许多雄虫都万分惊恐地相信了“不自愿缴纳精种就会被螳螂在夜里吃掉脑袋”的谣传。
“不,”恺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他们。”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信件。
瑭前段时间周游世界,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株野生的栀子花,用小花盆移植回家,摆在阳台上精心养护,刚开始差点因为浇水过量将那小东西淹死,後来总算被雪栀救活了,如今一副枝繁叶茂的模样…瑭溺爱地给它起名为“小小栀”,用纸片将这名字歪七扭八地贴在花盆上,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跟小小栀打招呼,恺收到的第一份来信里就掖着小小栀的照片。
恺简直能从字里行间瞧见瑭眉飞色舞的模样,信封里果然又塞了一叠照片,显然都是螳螂美人笑闹着随手拍下来的。
第一张照片是瑭和晏——也就是曾经的“猫”,在疗养院里拍下的照片,晏被疗养院里的工雌照料得很好,原本瘦削的脸庞都圆润了不少,或许再过段时间就能恢复神智。
跟瑭合影时,晏的表情惊恐得像是被闪光灯吓到的小动物,瞳孔缩成细缝,触角都炸了起来,于是下一张照片便是他叼着一只鸡腿乱窜的模样,俨然像极了一只偷腥得逞的大猫,瑭在餐桌边大呼小叫地拎起裙摆,素白的裙摆被晏报复性地留下了一圈湿漉漉的牙印。
接下来是瑭手忙脚乱地织着一只俗套的粉色小围兜,款式幼稚又可爱得要命,又在下一张照片里,出现在了佐的脖子上——刚长开的小豆娘稚气未脱,一脸生无可恋地戴着那圈口水巾似的小围兜,被螳螂美人像捏着招财猫的爪子一样对着镜头摇手——还好雪栀逃过了这一劫。
後面的几张照片略显模糊,看起来像极了偷拍的视角…恺皱起眉来仔细辨认,这才意识到照片里拍摄的是佐带着瑭偷偷去看虫母的那天。
由熄的残躯重塑而成的母神依然舒展着如银河般曼妙的肢体,瑭却隔着培养舱的钢化玻璃,给虫母宝相庄严的脸庞画了一对小猫耳朵和几撮猫胡须,没过多久当然就被洛发现了,如今已经晋升为中央研究所所长的洛登时火冒三丈,抄起鸡毛掸子就冲上来,于是画面里一片鸡飞狗跳。
翻阅照片,这些无数纷繁重叠的影像宛如瑭的记忆片段,纷沓而来,金和瑭毕业时的笑脸在朦胧的阳光下闪烁,如同一幕老旧斑驳的文艺片;军校酒吧的蜂蜜酒和葡萄汁里浮着精致的冰球,昏黄的灯光下,瑭和雪栀静静凝望着这片熙攘的故土;砂和霜的墓地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像畏寒的雏鸟一样一小团一小团地挤着,被风一吹就轻轻地荡漾。
恺定定地看着这些照片,嘴唇轻而缓慢地抿起来。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微表情表明他并不十分赞许瑭的行径,但奇怪的是…这位孤癖丶理智又冷酷如机械的军雌,眼角似乎泛着一抹湿润的光泽。
那抹微光如此朦胧,简直像是一场荒诞的错觉。
最後,恺打开了雪栀的信件。
信中内容十分简洁,字迹锋利又优雅——“黑塔的存在并非长久之计”。
帝国的繁育研究正处于关键阶段,母神和雄虫是两个并列选项。雪栀显然有些介意恺耽搁了他与母亲恩爱的时间,仅仅给了恺几点简短的建议,信件的最後一句是:
“当然,我想孤雌繁殖才是最优解,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摆脱对雄虫的依赖,将命运牢牢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不是麽?”
真是大胆的论调。
恺深吸一口气。
在那之前,他还有许多事务要操心。
当然,不仅仅是雄虫的事情。
恺猛地擡头来。
他目如鹰隼,锋利的视线直直逼向墙角的虫眼摄像头。
在那冰冷的生物机械装置上,一枚鲜红的呼吸灯正微弱地闪烁着,微光明灭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诗意而奇异的韵律,宛如静默的幽灵在电路繁密的血管里游走。
重建生物智能系统,修复虫网防火墙丶铲除所有病毒并封堵一切漏洞——帝国在经受血腥清洗的同时,整座虫网也在接受史无前例的肃清,重构的帝国壁垒近乎无懈可击。
然而现在,恺却看到了熟悉的丶最经典而老道的……
摩斯密码。
“您好。”
跨越万水千山,光信号在精密错杂丶斑斓闪烁的光斑中逐渐拼凑出一个笑脸,宛如一张虚构的脸庞,冷漠又诡谲,浸着介于生者和死者之间的狡黠与从容。
“这回进来可让我废了些功夫。”
恺冰冷如镜面的眼底,映出一片跃动的光信号。
“终于又跟您见面了。”
战颅说:
“您看起来,会是一位不让我失望的对手。”
2024。12。06。END。
就让故事停留在最好的时刻。
谢谢大家一路陪伴,想看什麽番外或梗请尽情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