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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第2页）

何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那些堆叠的盘子边缘凝固的油脂，还没收拾完的烤炉里冰冷的灰烬，以及虽然疲惫却眼睛发亮的年轻人，脸上的那点强装出来的“霸气”终于彻底褪去，露出底下那份笨拙的关切。

他拿起一串还有点温热的烤串，咬了一口，慢慢嚼着。酱料沾到了他的嘴角。

“嗯，”他点点头，声音沉了些，变得实在了许多，“味道是挺好。我儿子搞出来的？”他说话时，能听到肉质纤维被撕开的细微声响。

“我们小睿智是技术核心，”何其络没居功，指了指站在阴影与灯光交界处的陈睿，“我就打打下手，兼临时演员。”

他指的是刚才三轮车烧烤的事。

何父看向陈睿，目光认真了些，店铺招牌的霓虹光在他眼中投下一点微小的色彩：“小夥子，厉害。”

陈睿突然被点名，有点慌，手指无意识地拈着抹布粗糙的边缘，只能干巴巴地回：“……谢谢叔叔。”

夜风吹动他额前汗湿的头发。

何母拉过一把椅子，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轻微的噪音。

她坐下，也拿起一串微凉的烤韭菜：“忙到这麽晚，都还没吃吧？”

“别站着了，都坐下，一起吃点，我们这‘不速之客’也蹭一顿庆功宴？”她笑着看向其他几人，语气温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亲切，仿佛周围的狼藉瞬间变成了温馨的家常餐厅。

柏潇然最先反应过来：“阿姨您坐！叔叔坐！我们正好也饿死了，一起一起！就是东西有点凉了，我再去热热？”他作势要往还有馀温的烤炉那边走。

“不用不用，这样挺好。”何母摆摆手，指尖一枚素圈戒指闪过微光，“吃个意思，小络，还不给爸爸妈妈拿点喝的，要凉的！”她用手轻轻扇了扇风，仿佛被刚才那一出闹得有点热。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何其络叹了口气，脸上那点无奈里透出了些笑意，转身走向饮料箱，塑料瓶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吴晨熙和罗夏岚也悄悄松了口气，开始活跃气氛，招呼着两位“惊喜嘉宾”。

两个学弟机灵地开始重新整理桌子，摆上干净的餐具，瓷器的碰撞声叮当作响。

陈睿把抹布搭在旁边一把椅背上，也坐了下来。

木头椅子冰凉的感觉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

何父递给他一串肉，竹签尾部有些焦黑：“听小络说，你是大师傅？”

“不敢当，就是喜欢琢磨。”陈睿接过，老实回答。

肉串已经冷了，但香料味依旧浓郁。

“喜欢能做成这样，很好。”何父点点头，又看向正在开饮料瓶盖的儿子，瓶盖崩开时发出“呲”的一声轻响，“这小子，没给你添麻烦吧？他从小主意大，但有时候毛毛躁躁。”

“爸！”何其络抗议，把一瓶冰水塞进父亲手里，瓶身迅速凝起一层细密的水珠。

陈睿看了一眼何其络，他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着，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嘴角弯了弯：“没有，其络他……很有想法，执行力也强，今天要不是他，差点出乱子。”

虽然他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

“哦，怎麽回事？”何母感兴趣地问，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丝淡淡的香水味，与烧烤味奇异地混合。

于是，在略带凉意的夜风里，就着残存的烧烤香气和渐渐升起的星月，这场突如其来的“审查”变成了一场热闹的复盘会。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晚上的忙碌丶火爆丶烤炉罢工的惊险，以及何其络如何急中生智用三轮车化解危机。

何父何母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问，听到精彩处，何父还会拍一下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说声“好！”，那架势，倒是比刚才扮□□时自然多了。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冷却後的气息丶淡淡的烟味丶以及人们说话时呵出的白气。

何其络起初还有点别扭，但看着父母眼中真实的赞赏和骄傲，他母亲眼里的光比灯串还亮……

那点小情绪也渐渐散了，偶尔还会补充几句，或者吐槽一下某个环节的混乱，引来一阵笑声。

陈睿坐在一边，听着，吃着微凉但滋味依旧的烤肉

冷掉的肥肉部分有些腻，但嚼劲更足了。

脚下的地面还残留着白日的馀温，但夜露已经让空气变得沁凉。

这夜晚的尾声，真是比预想的还要……跌宕起伏，但也莫名地，有点温暖。

最後，何父一拍桌子：“行了！看也看了，吃也吃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累坏了，赶紧收拾完回去睡觉！老张，”

他朝外面那辆已经熄火丶安静得像头沉睡巨兽的车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过来搭把手！帮忙收拾！”

“不用了叔叔！”柏潇然赶紧说，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们自己能行！”他指了指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地方。

“客气什麽！人多速度快！”何父已经站了起来，开始动手搬一摞空啤酒箱，纸箱摩擦发出哗啦的声响，那架势倒是雷厉风行。

何母也笑着起身，优雅地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对，我们也体验一下‘创业’的收尾工作。”她拿起一叠盘子，动作意外地稳当。

于是，在这深夜里，奇怪的画面增加了：一位穿着看似昂贵但戴了塑料金链的中年老板，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加上原本的店员们，一起吭哧吭哧地收拾着杯盘狼藉的烧烤战场。

清扫帚划过地面的唰唰声，叠放椅子的咔嗒声，以及偶尔的低语和轻笑，构成了夜晚最後的背景音。

何其络和陈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哭笑不得，以及一丝释然。

远处的城市霓虹依旧闪烁，像永不疲倦的眼睛。

总算，有惊无险。

而且，似乎……还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