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的夜晚,暑热稍稍散去,民宿小院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白日的馀温。
檐下那盏旧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染在爬了半墙的爬山虎上,光影斑驳。
迟予乐从屋里搬出一箱冰镇啤酒,“嘭”地一声放在石桌上,又变戏法似的摸出几个白瓷瓶,瓶身上贴着红纸,写着“桂花酿”。
“最後一晚了,”他用开瓶器利落地撬开啤酒盖,泡沫争先恐後地涌出,“都喝点,尝尝我们本地的味道。”
吴晨熙盘腿坐在竹椅上,晃着脚丫子,拿起一瓶啤酒就灌了一大口,冰得她龇牙咧嘴:“嘶——爽!白天那双桥挤得我一身汗,衣服都能拧出水了!”她用手扇着风,脸颊很快泛起了红晕。
柏潇然接过迟予乐递来的桂花酿,小心地倒了一杯。
酒液是浅琥珀色的,透着光。
“这酒精度不低吧?”他推了推眼镜,凑近闻了闻,一股甜润的桂花香混着酒气钻进鼻腔。
“放心,醉不了。”迟予乐自己也开了一瓶啤酒,仰头喝了小半瓶,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穿着宽松的亚麻短袖,领口有些松垮,露出清晰的锁骨。
罗夏岚没碰啤酒,只要了一小杯桂花酿。
她蜷在另一张藤编椅子里,小口小口地抿着,像只安静的猫。
酒精让她白皙的脸颊也透出淡淡的粉色。
起初气氛还算热闹,大家聊着白天在周庄的见闻。
何其络一开始还跟着插科打诨,说白天在周庄看到有个小孩放风筝挂树上了,他爹爬树去摘,裤子差点被枝杈勾破。
他讲得眉飞色舞,逗得吴晨熙哈哈大笑。但几瓶啤酒和一杯桂花酿下肚後,话题渐渐散了。
柏潇然一直没怎麽说话,只是闷头喝着那甜润却後劲十足的桂花酿。
他酒量似乎一般,镜片後的眼睛很快蒙上了一层水光,眼神也有些发直。
他突然放下杯子,瓷杯底磕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有些落寞的脸。“以前我有个前男友……大学的时候,我也和他来过江南,”他声音有点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像是在对大家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也是这样的晚上,在乌镇,坐在水边喝酒……”
吴晨熙和罗夏岚对视一眼,都没接话。
迟予乐默默给他添了点酒:“别说,前阵子也有一个长得挺帅一男的,来这跟我说,有两次叫我导游给他……搞得我都快动心了。”
柏潇然不语,盯着手机屏幕,那是微信的聊天界面,最上面是一个备注着特殊符号的名字。
“还想挽回就挽回吧,人生就这麽短……”迟予乐朝他笑了笑,拿着自己的瓷杯朝他的一碰:“祝你成功!”
柏潇然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始快速地打字。
打打删删,反复几次,才终于把一条消息发了出去。
然後,他像是耗尽了力气,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拿起酒杯,仰头将剩下的桂花酿一饮而尽,呛得咳嗽了几声,眼角似乎更红了些。
“接下来是借酒消愁啊,潇然?”迟予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慰。
柏潇然苦笑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番动静让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何其络更加烦躁。他也跟着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像油浇在了心头的暗火上。他靠在冰凉的石头墙壁上,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二楼角落那扇窗户。
窗户里亮着灯,窗帘没拉严,能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偶尔在书桌前晃动一下。
陈睿以明天要早起赶车丶需要整理东西为由,没下来参加他们的“散夥宴”。
桂花酿的後劲足,混合着啤酒,慢慢地,何其络觉得头有些沉,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笑闹声变得有些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