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眼想什麽呢,不许骗我了,你不还没死吗,就算要死,死前我们去河边玩吧。”
绍明如同一只听话的家犬,或是一个任陈荷操纵的玩偶,跟着陈荷的话,被她牵到河边。
“你身体挺好的,这不是还能走吗。”陈荷放开手,站到绍明左边:“我走靠里一侧,外边泥土硬,你可以吗。”
绍明撑着拐杖,三只腿跟着陈荷,她不提死亡,陈荷自然也不会说,风从伊洛瓦底江上游刮来,绍明轻轻嗅着,这是她死後的风,江水拍打在岸上,水花溅上高地,这是她死後的水,原来在她死後的世界是这样的,此刻的天地万物第一次与她有了联系,她突然産生了强烈的惶恐和不安,她手一滑,拐杖掉在地上。
陈荷扶住她,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不好用?拉着我走。”
也是在这样的湿地里,陈荷拉着一个女奴,绍明学着女奴的样子靠在陈荷怀里,这麽熟悉的怀抱,让她有了贪心,想试探一下陈荷。
“我们去看兰金花吧。”看到陈荷惊喜的神色,绍明残忍地说:“哥哥办完事出来,一定会把兰金花的尸体烧给我,你喜欢过她,我们先去看她吧。”
一台担架盖着白布,陈荷只掀开一角,她合上白布,长久没有说话。
“只看一眼吗?”
绍明又掀开白布,白布下,那双水墨晕染的眼睛干涸了。
“我爱你,不用这样。”
绍明盖上白布:“想吃你做的粥。”
陈荷笑得勉强。
“明天吃好不好,先回去找你哥哥,他很可能成国王了。”
见到绍明活着,苏觉非常意外,他识相地装不知道,还表现出了“绍明你要死哥哥好心痛”的样子。
“两位将军愿意共推我为国王。”
苏觉看着妹妹,这是大家所愿,只是将军做了那样的事,绍明有些不能原谅,“陈荷,你说我要不要原谅侮辱我母亲的人。”
“人家掌握兵权,你哥哥是僧侣,继位合法性待定,你自己找来的将军临阵脱逃,忍一时,之後除掉他们。”
绍明其实没有选择权,苏觉的询问也是礼貌,她听话地答应了。
于是一场简陋的仪式在大船上展开,小船放着那腊底哈勃德王未寒的尸体。
“王妹,你想当宰相还是国王。”
在衆人簇拥下,绍明握着陈荷的手,陈荷感受到手劲变大,她拇指轻揉绍明的指节让她放松,阶下是蒲甘文武,这是政治斗争,她想当宰相,真正的独立于国王之外的大权在握,当王後是为了父王的认可,王後的权力没有宰相大。
“我愿意辅佐大王——”
“大王,若王後再位宰相,我等愿与绍明公主一起,共同辅佐大王。”两个掸人将军跪在御阶下,鹰狼豺豹般环伺王座。
她退缩了,几十年都做同样的选择,她的成功是她的试错,其实她不会政治斗争,“我愿辅佐大王後宫,扬女子淑德。”
蒲甘父死子及,绍明成为王後。
王後的头冠再次戴在头上,她脸上没有一丝多馀的表情。
一切太不一样了。
陈荷去哪儿了。
这麽多陌生的脸孔,陌生的话语,每个人说出都话超出她的预料,侮辱母亲的仇人在王座边狂笑,哥哥竟然能当国王,绿鹦鹉站哥哥肩上,年幼的王子公主用这只鸟传信,她感到亲切,对鹦鹉招手,鸟却飞进夜空,哥哥没有看她,国王不能做她的哥哥。
“喝粥,不是新米熬的,可能没那麽好吃,不过我没放姜,有点腥。”
陈荷从御座後转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你去哪儿了?”绍明有些反应过度,她紧紧握住陈荷的手,把陈荷原本苍白的皮肤掐得毫无血色。
“先松开,粥要洒了。”陈荷用力抽手,绍明拽着她不放。
“我刚才一直找你,你到底去哪里了,”绍明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看她,她抓着陈荷的手,喃喃道:“我以为你走了。”
“我能走去哪里,要说不恨你是假的,毕竟你让我没家回了。”绍明的王座略有些不合身,陈荷只能弯下腰凑近她,全场无人注意这个新王後,陈荷和她悄悄耳语,从袖子里变出一把勺子,“我正在讨好你呢,以後记得对我好点,要是你死了,记得死前封我个官当当。”
陈荷认真地看着她,然後抿嘴一笑,她眼睛笑弯了,目光自然也不在绍明身上,绍明看着她,问:“我要是对你不好呢。”
陈荷睫毛长长的,投下了蛛网般的阴影,在这片阴影中,她的眼睛像一片清澈的水潭,映射出切碎的光芒,她把头抵在绍明头上,说:“那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了,王後你教教我。”
“我教你。”
绍明接过碗,碗底很烫,炙热地烤着她的手心。
这是爱。
“我们在一起,我教你。”
绍明把嘴凑到勺子边,咽下一口粥,白粥刺热地烫着她的喉咙。
这是爱。
“还敢吃鸡肉粥?你心真大。”陈荷嘴角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