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荷来到蒲甘的第二天,她受邀参加贵族的猎鸭活动,阿花告诉她,猎鸭只是一项日常的运动,蒙古公主毫无特殊之处,她是王室利益下的一个添头,只要出席,光顾着吃喝就行,有人给你说话全当听不懂,需要你听懂的有通事给你翻译。
阿花说,昨天要杀她的人是王後。
陈荷能理解,明朝嫁公主到藩属国做王後,元朝和蒲甘的性质大抵也差不多,王後害怕是正常的。
女眷活动国王不在,绍王後是个瘦小但威严的女人,她坐在宝座上,金扶手椅盖着虎皮,白伞巍巍,金光颤颤,她下首坐着绍明。
绍明虽说是来猎鸭,但是穿着一点不像运动的样子,她满身首饰,挂得和景区门口卖手串的一样,头发绑成海螺状搭在脑後,蒲甘文化受印度影响,袒领袖短上衣紧勒胸腹,开叉长裙裹住大腿,她手上戴手镯,脚上戴脚环。陈荷看了她半天,她们是同样打扮,她头上的茉莉花串沉甸甸地散发香气,绍明头上戴得更多,多到让人担心遮住她的视线。
这还能猎鸭吗。
绍明竟然不看自己,太无情了。
陈荷生了会儿闷气,又开始看蒲甘人,因为是古人,从陈荷的角度看全都瘦小,绍明160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都是这里男人的低度了。
上面绍明和王後在说话,陈荷心里嗤笑,她们的假笑都快绷不住了,现在捏绍明的脸,腮帮子准是硬的。
正乐着,王後身边一个男官员站出来了,他留着“妹妹头”,圆脸还黑,陈荷冷不防笑出声。
然後妹妹头讲了中原白话:“公主远道而来,是尊贵的客人,今天的第一只鸭子,请公主向蒲甘祈福。”
那边的一个小官抱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锦鸡站出来。
几十只花环,上百个金钗全都扭向陈荷。
谁?
我?
陈荷直接傻眼了。
蒲甘的飞镖跟一个直角三角尺一样,她只在电影里看过,她只见过□□猎鸭,蒲甘的活动本质是玩飞镖。
王後在上座嚼槟榔,侍奉的槟郎官接下她吐出的残渣,绍王後笑了,阴影里只露出一排被槟榔汁染得鲜红的牙齿。
陈荷顶着满场目光,顶着蒙古尊严,顶着个人自尊,从跪在她身前的奴隶手中接过飞镖。
东南亚是跪坐,陈荷真想就地磕一个。
她磨蹭着时间起身,走到河岸边衡量锦鸡和自己的距离,风时动时不动,陈荷两眼一闭举起飞镖。
飞镖脱手了。
绍明站到陈荷身边,没看陈荷,自然地拿起那支飞镖,她做了一个动作,侍官放飞锦鸡,飞镖犹如利剑打散贵族妇女的笑声,穿破香薰喷雾,锦鸡落地,猎鸭开始了。
“这女人想头一个打,她不好说,也不能让我打,只能推出你来,出去走走吧,别放在心上。”
陈荷沮丧地走在後方,这里到处是马和牛,麦黄的围篱圈着一群群鸭子。
一个独眼男人站在围篱旁边,抓着鸭子朝人家屁股看。
“你是变态?”陈荷一身蒲甘服饰,腰上围着珍珠,趿拉着拖鞋,踩着半干硬的泥地往他那里挪,“和绍明一夥的?”
“现代人。”他凑着看鸭子,“公鸭子多,”独眼龙分出一只眼睛往陈荷胸口看,又看她的大光明发型,“你梳这个不好看。”
陈荷不接他话茬:“泰国人?有华裔血统。”陈荷猜他,“知道蒲甘的王後吗,杀了她,我给你美国的价格。”
“您别,”男人没想到她上来这样一句,他一口笑喷:“您能不能把钱打到我账户还是另一说,更难听的您不想听了吧。”他把鸭子往篱笆里一扔,两手摊开,金牙时隐时现地闪:“要钱干什麽,干人,干乐子啊,您的小情人能给我当将军找乐子,您能吗,全是空头支票。”
陈荷也就一说,因此没太大失望,她问道:“你叫什麽。”
独眼龙也对这两天的事感到荒谬,眼前放着一个现代人,他心里有点亲近和感动,也因为这个人无害,他犹豫一下说了真名:“阿财。”
陈荷看他一眼:“换个代号吧,这个跟狗一样。”不远处的侍从牵着一群猎犬,陈荷对着猎狗高呼一声阿财,听取汪声一片。
真情吐露的阿财:“……”
陈荷的表情像是在说:“你看,阿财就是狗的名字。”
这人是个杀手,和他多说没用,陈荷转身欲走,一柄硬铁冰凉的东西触碰她的肩膀。
“五万美金,”一把用旧了的□□17递过来:“要杀自己杀。”
“有子弹吗。”
看见枪,陈荷嗅到了现代文明的亲切。
“还剩一颗送你了,悠着点儿,别一生气把你那小情人杀了。”
他十六发都打哪儿了,陈荷没接枪:“一个弹匣多少钱,我要满的。”
“你真是……”阿财笑得能把整颗金牙都露出来:“枪钱汇到我账户,子弹算我送你,你那公主从哪儿找这麽个人。”子弹一颗颗装进弹夹,足足十七个,他把枪扔给陈荷:“替你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