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的话提醒了她,往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她请探亲假的时候,一般是回N市一趟,看望家里的四位老人,和在N市的朋友见见面。。。。。。在周然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正好也可以趁着假期和她多玩玩,及至周然工作後,她也可以在家给她做做饭什麽的,去接她下班,陪她过过完整的周末。。。。。。
只是在那个境况下,她说了一句老蔡,让他不要在这种时候立FLAG,因为干这个行当最忌讳的就是说“等这桩案子结了我就要怎样怎样”。可嘴上这麽说,心里其实和老蔡一样,她何尝不是想着,等这阵子忙完了,把先前亏欠周然的都补回来,她也想好了,要是周然不忙,就请几天假,两个人去周边城市转转。
一句并不严肃的玩笑提醒,是对此次行动的势在必得。
天气预报说夜里有大雨,7月正是闷热的雨季,全副武装的情况下,汗水透湿内衣与作战服,最後被防弹装备死死地裹附在皮肤之上,但在那之後,褚晋感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寒。
瓢泼的雨水准时到来,裹挟着外郊特有的土腥味,溅落在身上同时携走了体温,肾上腺素的急速飙升与快速失血,将人与生死时间搏斗的无力感无限放大,接着从生理意义上击溃人的理智。
她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她只剩下了恐惧与怨恨,以及黑暗中尖锐的嘈杂。
完了。
她知道。
“这边伤了几个?”
“A队的两个,民房二楼有持枪的直接跳了下来,雨下得太大了,外围的警戒组一下子很难击毙他们,小戚伤得重,打在锁骨那里,大概率会伤到气管,现在在抢救。小褚也挺严重的,不过防弹衣护着,伤不致命,开了绿色通道都在手术了,具体情况还要等医生判定。”
“让政工部联系家属了?小褚父母都在外地的,要派员接人,别让他们自己开车。”
“都联系到了,小褚的父母也接到了,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哦对,刚才小褚手机上还有一个朋友打电话过来,感觉应该是关系很好的,就在S市,我也让她过来了。”
“好。”
“老大。。。。。其他都顺利吗?”
“柳庄那边也出了事,有同志牺牲了,市局领导去那边了,我们这边。。。。。。不能再出事。”
至此,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一个结束,工作分配下去,需要有人汇报,需要有人提审,也需要有人在这里,直面平日熟悉之人的生死,以及接下来直面他们的家人亲友。
“老大。。。。。。”
“别多想,专注眼前的事,後半夜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嗯。”
——
醒过来时,褚晋就知道自己这是在重症监护室了,劫後馀生。
身边的医护人员看到她清醒後就过来观察她的状态,并询问她是否需要见家属。
家属。。。。。。
肩背的疼痛刺激她快速从麻药反应中恢复清明。
这种情况,单位政工部会直接联系直系家属,既然萧雨晴和褚军已经从N市赶到了,那应该至少已经过去有好几个小时了。
而她刚刚的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周然。
周然现在知道了吗,这个傻姑娘是不是又在背後偷偷骂她呢,一点消息不给就失联了。。。。。。
骂就骂吧,晚点知道好,最好是别知道。
“戚继轩,我同事。”
知道今晚发生了什麽事的护士听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安慰她:“放心,他暂时也脱离生命危险了。”
褚晋松了口气:“那麻烦你。。。。。。”
“好的,稍等。”
最後的一段记忆,停留在了尖锐的雨气里。
大雨倾盆,能见度并不高,突击A组翻越围墙,从前门破入,她和戚继轩在侧翼掩护破门手,但。。。。。。
褚晋闭上眼,还是大意了。
他们会利用天气掩护,对方何尝不会伺机而动。
“现在你就是什麽都不要想,安安心心地在医院里养着,回头等你稳定了,我们会接你回去,你妈照顾你也方便一点。”重症监护室对亲属探视有要求,每次只能一人,一天大概只有三十分钟,而对于先进来的是褚军,褚晋有点意外,她以为会是萧雨晴的。
褚晋少有的在这个“钢铁做的男人”眼里看到了一种迫切的心疼,那常年在外曝晒的酱红色的皮肤也遮不住他眼里的红。
他们父女之间有多久没有面对面讲过话了?很久了吧,谁又能想到,这一次见面是在icu里呢。
“没什麽事,一点小伤。”褚晋同样拿出了拙劣的丶安慰人的话。
事实上,不管是当下还是平时,她和褚军的关系已经生分到独处说话也会不自然的程度:“我妈呢?”
“你妈在外面,有哪里不舒服吗?”
防弹背心发挥了最大作用,左肩侧中了枪,左侧大腿有子弹擦伤,不至于致命,但疼痛感绝对要比当初被老太的刀划伤来得多得多。
为了不让伤口被挤压,现在她的腰背处已经被塞上了一只术後体位枕来让她保持侧卧,时间一久,自然浑身发酸发麻,而意识一旦集中在伤口处,就是难以言喻的疼。
“还好。”
“那我去叫你妈进来。”
“嗯。”
褚军叹了口气,正欲走时,又叹了口气,回身过来,似是犹豫良久才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她:“她也在外面。”
褚晋愣了愣,脑子有一瞬的迷蒙:“谁?”
“那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