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玉晴艰难地发出一声“哦”,康司祺总算走了。手机上,康露洁又来了一条新信息,是一张图片,图片里一条宽阔大马路,上书四个得意洋洋的鲜红大字,一看就是小姑娘自己P的:康庄大道。
涂玉晴五味陈杂。你们家倒是走上了康庄大道,我搞不好马上就要没道儿了。
此前连续四个周五下午,庄泽都应了康司祺的约。虽是承着一个“约会”的名头,实际上康司祺的安排相当随便。彼此见面,往往是一问一答。
“想去哪里?”
“都可以。”
第一个星期,康司祺盯着他看了两秒,用直白的眼神嘲弄他的回答,随手指了指车外的假日酒店。
对此,庄泽面不改色,回了个笑,直接对前排司机道:“去柏江植物园吧。”
柏江植物园作为本市最大的植物园,是所有学校都喜欢带学生去逛一圈的上佳教育基地,但绝不是什麽谈恋爱约会的好地方。可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给中年人谈恋爱设计场合,所有会成为处对象背景的地方,电影院丶咖啡厅丶公园丶路边街道……全是康露洁这年纪的人适用的。
于是,那个下午的约会内容,是庄泽带康司祺看了一下午自己在柏江植物园做的厄瓜多尔大玫瑰实验基地。康司祺大为惊讶,不能理解一个教哲学丶美学的人,为什麽会种玫瑰花,庄老师用一个反问把这个疑问回答了:“康总平时,有什麽自己的兴趣爱好吗?”
康司祺:“……”
这仿佛是一个遥远的问题。
他张张嘴,终究是舌尖抵了抵牙齿,老实摇头:“早年为了巴结关系,书法和摄影都学了些,算是有话说,谈不上爱好。这方面……”他挑了一抹略带自嘲的笑意,坦然露怯,“我读书少,没什麽文化,可能是你们眼里的土豪,你介意吗?”
此人所向披靡惯了,就算手无寸铁,也不损害他领衔千军万马般的自信。这哪是问“你介意吗”,分明就是在说“我就这样了,你要接受就得全盘接受”。不过,倒也还算是没把庄泽当那些好哄的小年轻,只想着甩社会地位甩钱来征服,多少投其所好打了半副真性情牌。
牌打出来了,庄泽掂了掂这牌面,一笑,满脸和煦春风,却不晓得他到底把牌塞到了哪个角落,只听他轻描淡写描出一个太极圆:“能让你问一声介意不介意,我有点惶恐。”
康司祺听了,无话。
一个王八蛋花式耍流氓,一个老狐狸狡猾到骨髓,谁也占不到便宜。
第二个星期,康司祺就自备了一个具体约会项目来——带庄泽看自己正在开发建设的社区。该社区有一个洋气又小资的名字,叫仙蒂瑞拉小镇。里面将要建设办公楼丶居民楼丶超市丶健身房丶体育场……甚至包括一座小学,全部设计都是复古欧式风格,既是普通工作生活的地方,也具备旅游景点和影视拍摄基地的功能。
“非要说爱好的话,打造这样的乐园,就是我的爱好。我建每一个住宅小区丶每一座商场丶每一个写字楼园区,都能感受到小时候在地里用泥巴捏房子丶配菜地丶配池塘丶配谷仓的快乐。”康总如是表示,自豪和满足溢于言表。
谁还没个爱好啊,呵。
就此扳回一局,成就感满满。
第三个星期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傍晚。大约因为两人都刚刚从忙碌的工作里抽身出来,亟待放松,竟然不约而同産生出几分处对象的实感来,便有商有量,挑了个姑且算是适合他们谈恋爱的地方:C市一个着名的人工沙滩公园。
该公园建了一条环形跑道,他们就绕着那跑道一起跑了两圈。
当日,他们被许多当地居民拍下,还有好事者投稿到一些本地生活号,配文基本表达了一个意思:城市沙滩公园跑道惊现两位出奇英俊的大叔,成为公园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好在,他们不关心当地吃喝玩乐公衆号,并不知道自己成了网红。
第四个星期,也就是上个星期,相较而言乏善可陈。逢康司祺有一个小的文艺沙龙,聚集一帮类似墨主任那样的人,名为交流,实为互相满足彼此高谈阔论的心理需求,各自扯一扯自己的逻辑,吹一吹自己的观点,当面都为对方鼓掌,背地里使劲儿吐槽。
康司祺跟去,听得哈欠连连,最终以一顿路边烧烤夜宵结束约会。
至此,多少算是有来有往了,康司祺对一个人花功夫的耐心也快触到了天花板。没想起这份关系的实质时,他碰不到人也不感到要紧,那天想起来了,就有几分不耐烦。何况——一个月了,踹开许意,他可谓清心禁欲。
这事儿该到头了。
涂玉晴很利索,周四抽了时间亲自去打扫康司祺指定的老房子。
那是一栋名人故居,康司祺买下它,就跟在公司对面建茶楼一样,纯属个人喜好。约庄泽去那里,也算投其所好了,他自认称得上“非常用心”。
然而星期五早上,他发出信息,半分钟後,却收到意外回复:今天可以取消吗?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