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等了一晚上就为了找园长问个清楚,哪肯就此放过,擡脚要追,却被王派克拉住:“我的个祖宗哎,你能有点眼力见吗?”
眼瞅着园长就要走远,石一也不管会不会吵醒园长怀里的小孩子了,大喊:“我叫石一!石息是我的弟弟,你还记得吗?哪怕一点点印象也……”
仿佛触电般,园长整个人突然定在原地。这反应甚至出乎石一自己的预料。
她怎麽可能不记得这个名字呢?
园长抱着怀里的孩子,缓缓转身,打量着石一。不能怪园长没有认出来,谁能想到,现在这个染了一头绿毛丶说话中气十足丶举止还算正常的青年,会是十年前那个智力明显存在缺陷丶说话细如蚊呐的少年呢?
谁能想到,因为当年送走这个人,産生的因果循环,会使她今日再度失去自己的孩子呢?
这样的念头一旦浮现,仇恨重新汇聚在女人本已一片荒芜的眼中。园长抱着怀中依然温热的躯体,浑身因愤怒而发抖,嘴唇哆嗦着。石一以为她要说什麽,可最终,女人只是红着眼睛,转过身去。
她不能说。
背对着石一,女人继续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关于我的事情,希望你可以保密。】
那麽别的事情,她可以说吧。
园长再次转过身,对着一脸期待的石一,开始了她的报复。
“我当然记得你……毕竟,我怎麽可能忘记一个被自己亲生父亲花重金要求送走的烫手山芋呢?”
石一呆住。
王派克显然看不下去了:“喂,这话说得太狠毒了吧。”
石一打断了王派克,追问到:“为什麽?我……我是他儿子啊!”
对于石一的质问,园长恶狠狠地惨笑。
“儿子?原来你还不知道……你父亲这个杀人犯,
当年要杀的人,是谁吗?”
石一淡茶色的眼睛,此刻睁得溜圆,此中的感情,从迷惑,到怀疑,到难以置信,直到最後,甚至开始摇头否认。
然而,女人绝望又恶毒的声音,尖叫着宣判道:
“就!是!你!啊!!!!”
会谈室里,女人临走前,回身向寡言的男人提问:“容许我问一句:你为什麽如此讨厌自己的大儿子呢?因为他智力低下吗?”
石隶天沉默许久,擡起头,直视着园长。
“我从不讨厌他。只是……你无法理解。”
女人听到这个回答,低头嘲笑道:“的确,作为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我确实无法理解一个想要亲手扼死自己孩子的父亲。”
说完,女人露出鄙夷的表情,仿佛一秒也不愿与男人多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谈室。
蜂巢市第六层的高层公寓,石息将第三次煮好的姜糖水沏入茶壶,擡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11点35分。
石一还没有回来。
走到百叶窗前,石息将闭合的窗帘向下拨开一条缝。外面依旧大雨倾盆,远处城市的灯火已在雨中晕成一片。他平时很少站在窗前向外观望,甚至很少靠近窗户,因为这个位置可以被附近建筑物的狙击点位狙杀。
而此刻石息眺望着雨幕,似乎忘记了这个准则,因为他正在内心进行一场自我博弈。
——他会回到这里吗?
对于这个答案,原本石息是非常自信的,他甚至为石一准备好了夜宵和驱寒的姜糖水。
但现在,他的自信,出现了一丝丝松动。
石一无论外在行为还是内心想法,总是如此简单易懂,可每当石息觉得对于自己这个哥哥了如指掌的时候,这个人却总能做出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石息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明媚的上午,当他从儿童中心的大厦里走出来,拨开操场上的孩子们来到石一面前时,少年淡茶色的眼睛中闪耀着怎样的喜悦。尽管语言能力几乎为零,但石一紧紧抓住自己弟弟的双手,仿佛憋了很大的劲,奋力地开口。
“xi……石……息。”
啊,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外面大雨如注,石息轻轻靠在百叶窗上,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当时自己的表情,是什麽样的呢?石息好像记不得了。
就在此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