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撒腿往竈房跑,等杏娘走到屋子前方,叉腰站定目视前方:“右边低了点,右边往上……停,行了,就是这里,贴吧!”
丛孝毫不迟疑,从左往右慢慢贴到墙上,最後用手抹平整,大功告成。
青叶望着横批,两条粗黑的眉头皱得死紧,她怎麽觉得娘看错了,本来是右边低一点的,移动後又太高了。
她学着娘的样子看了一会,咦……怎麽又变平齐了,再看一会,还是觉得自个没错……
一时之间十分怀疑自个的眼神,左摇右摆不定。太难了,大人们怎麽一眼就看出来是不是齐整呢,她越看越觉得对不齐。
不是左边高了,就是右边高了,总之两边是绝不可能一样高的。
大门两边的上丶下联在杏娘的指挥下,三下五除二贴好,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青叶又开始怀疑自个的眼光。
大门口的对联是一家子的脸面,势必要贴整齐,屋子里其他房间门口则没那麽重要。
杏娘指挥贴完大门口的匆匆赶回竈房,锅里还煮着东西呢,她可比他们都忙,没那麽多空闲陪他们墨迹。
左右两边的厢房丶青叶住的小隔间丶竈房前後门丶杂物间……家里但凡是有门的地方都贴了一副对联。照旧是青叶指挥,只不过在她犹豫不决时,当爹的凭着直觉,当机立断替她做决定,以免她反复无常。
连後院的猪圈丶茅房丶牛棚,甚至鸡圈门口都各贴了一副,杏娘笑骂他闲着没事干瞎折腾,丛孝呵呵轻笑两声也不反驳。
又不是什麽大事,讨个好兆头罢了,何必跟媳妇儿争执。
吃过晚饭,杏娘把挑选过的黄豆倒进水桶,浸泡一夜後明天磨豆浆。
丛孝家里是有石磨的,只不过放在他哥堂屋。当初丛家分家,大件的物件如水牛丶石槽子丶石磨等都是不分的,两家一起用。
杏娘却不耐烦跟林氏打交道,宁愿提着泡好的黄豆去英娘家磨豆浆。
布巾打湿擦干净石磨上面的浮灰,石磨底下放一个空木桶接磨好的豆浆,丛孝取了吊在房梁上的架子插进磨盘的把手上。
杏娘坐在石磨旁边的两张条凳上,身前放着一盆洗干净的黄豆,盆里还有一些水。
丛孝伏低身子双脚岔开一前一後站立,两手扶着架子的把手,向前推动石磨,推到最远处後借着力道往回拉。
随着架子的推动,石磨缓慢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咯吱声。
杏娘舀大半勺黄豆,勺子里掺杂一点水,趁着磨眼转到身前,赶紧伸长胳膊倒进磨眼後往回收。就这麽一人一圈一圈地推,一人一圈一圈地倒,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倒也好打发时间。
英娘端着一碗稀饭就咸菜在旁边吃得稀里哗啦,调侃道:“你两口子还真成勤快人啦,之前怎麽没见你们大早上的磨豆浆?看来分家还是有好处的,懒人都变勤快了。”
杏娘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家也分了家,你怎麽还是一只大懒虫,你这稀饭吃得不上不下。说是早饭吧,太迟了些,当做晌午饭吧,又太早了。幸而你婆婆是个好性子,要在别家早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我婆婆当然好啦,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英娘大言不惭,继而洋洋得意,“其实我也想勤快来着,可她老人家不给我发挥的机会啊!”
她家人少,拢共就一家三口,日常吃喝花用都比别家少。
就拿打糍粑来说,木盆大的一块就够她家三口人吃的,多了也吃不完。结果江氏转头就给她家送了半块来,跟她说只管吃,吃完了她那里还有。
再来说打豆腐,她男人才把糍粑切片泡在水里,江氏就跟老爷子提了黄豆过来磨豆浆。直煮了好几桶,一个儿子家分一板成型的豆腐,不费他们半点心思。
有个勤快的爹娘就是享福,你能想到的事,人早提前一步做好了,你没想到的事情,她也能安排妥当。她也不吵你,只安分做事,这样的爹娘哪里找?
杏娘羡慕地流口水:“你前世修了什麽福报,这世修来这样好的公婆?”
她婆婆要是有这一半省心,她得享多大的福,可惜当家的在这里不好说出口。
否则真该叫陈氏跟江氏学学,都是一样的年纪,一个越干越带劲,浑身使不完的精力。一个还没弯腰呢,就这里酸那里疼的,活脱脱成了个病西施,一大把年级了也不知道修一下德行,叫小辈看不起。
泮水村丛姓多,族人也多,争端口角更是不计其数。
陈氏的为人做派得罪的人又多,早有看她不顺眼的伯娘丶婶子在杏娘跟前上眼药,要她拿出儿媳的派头,只管把婆婆收拾地服服帖帖。
她本事再大,离了儿子丶儿媳也是活不成的,加之被大儿子弃了,现今只能靠着小儿子一家。
杏娘起初也是心动过的,可实施起来着实下不去手,要她恶声恶气对着老人一通使唤,她还没那麽硬的心肠。
後面想一想也是无聊,将心比心,她自个的父母是不希望被儿媳这般对待的,她又凭什麽对别人的父母大呼小叫呢?
无外乎过得不好拿老人撒气罢了,她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比起这条垄上的大多数人,她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