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孝诧异站起身:“弟媳如今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这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一顿席面就做好了?”
根本无人搭腔,老家几口人面无表情,生不如死往後院走,连说话都嫌费劲。
林氏亦是皱眉,杏娘又不是神仙,还能凭空变出来一桌饭菜不成?她心里闪过一股不好的预感。
等到了竈房一看,空空如也的四方桌正当中摆放着一盘青菜,周围一圈放着碗,碗里堆满了红薯,只有四个明显是给孩子吃的碗里装的米饭和一些炒鸡蛋。
难怪杏娘的手脚这麽快,敢情就炒了一盘菜,焖的红薯既当饭又当菜,当然快啦!
大夥各就各位坐下拿筷子,丛三老爷还额外倒了一碗茶水搁在自个面前。
坐下後还没开动筷子,“嗝”一声饱嗝飘了出来,这还没吃上呢肚子就饱了。可见肠胃也不待见眼前的饭食,以至于一挨着边就起了条件反应。
只有丛信一头雾水,坐下了还在问:“菜怎麽还不端上来?人齐了可以上菜了,再不端该凉了,菜还是趁热吃的好。”
又看着碗里的红薯,“怎麽焖的苕饭,这玩意烤着吃还有点趣味,当饭吃就差了点,吃多了不好消化,还胀气。我不爱吃这个东西,我还是吃米饭吧。”
饭桌上寂然无声,只听到他一个人在那絮絮叨叨,依旧无人搭腔。
杏娘可不惯着他,她现在见谁怼谁,半点不带怕的,面子是个什麽东西?
去别人家蹭饭就要有蹭饭的自觉,主家吃什麽他吃什麽,哪里有他挑剔的份,不想吃可以滚蛋,不乐意也得忍着。
“不想几个月没见,大哥的眼神就不好使了,桌上放的不就是菜,大哥还想吃什麽?大哥想吃什麽尽管说,赶明儿要嫂子做了给大哥吃,我们家如今就吃这些饭菜。”
丛信傻了眼,不可置信嚷道:“这怎麽可能?之前不都是吃得好好的,有饭有菜的,怎麽突然就变成这样……弟媳要是嫌弃我们可以直说,实在犯不着如此行事,未免……未免太难看了些。”
杏娘冷哼一声,轻蔑地瞟了他一样,针对他?
他还不够资格,不配!
陈氏打断他的吵嚷,不耐烦道:“这些饭菜怎麽了?爹娘都吃得,你不能吃?你是哪个牌面上的官家老爷不成?苕饭怎麽了,苕饭很好吃,我就喜欢吃,你不喜欢可以滚蛋,没人逼你吃。”
这个大儿子真是白长了一身肥肉,半点眼色没有,不知所谓。她现在最恨人提起“苕”这个字,谁提跟谁急,连向来得她青眼的大儿子也不例外。
丛信这回是真傻眼了,不过就是几个月没见,这个世道怎麽就变了样,颠倒了个?
她娘之前不是最讨厌吃苕的吗,为此他们家种的苕最少,基本上一个冬天下来就能吃完,左右他们家没养猪,不用准备猪食。
现在怎麽就突然喜欢吃苕了,这玩意能当饭吃?
丛信兀自坐在凳子上发呆,旁的人可不惯着他,拢共就一盘子青菜,不吃快点菜叶子都抢不到一片,一时间筷子纷飞,如有残影。
等他反应过来,长吁短叹一番後再擡眼,桌上只剩了空荡荡沾了汁水的盘子。
丛信:“……”
这一家子是饿死鬼投胎不成,一盘子青菜就抢成这样,先前弟媳不是很喜欢在吃喝上花钱吗?好端端的,怎麽就穷成这样,难不成他弟又做生意欠债了?
无人知晓他的心声,就算知道了也懒得回答,有得吃就不错了。再挑剔下去杏娘能煮一整年的红薯焖饭,直到把杂物房的红薯全部消灭。
许是吃得太快,或者运道不好吃到个白心的,丛孝噎住了。
手捏成拳使劲捶胸口,脖子伸出二里地往下咽,眼看着白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
关键时刻,丛三老爷不慌不忙把面前的茶碗推过去,“慢着点,没人跟你抢,你要是不够吃,我碗里多得是,都给你也行。”
尽管噎得快咽气了,丛孝还不忘摇头,可拉倒吧,他自个碗里的还吃不完,其它的更是无福消受。
好容易喝水咽下喉咙里的红薯块,丛孝长出一口气,通气的感觉真好,活着真好!
停了片刻,接着夹起碗里的红薯块往嘴里塞,这回小口多了。
一顿操作看得丛信龇牙咧嘴,眼角抽搐不已,他现在很确信:他弟非但又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而且还是那种永远翻不了身的大笔银钱。
要不然不能过这样窝囊的日子,手上没钱还好说,左右农家吃喝不花钱,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只有欠了债,才会如这般凄凉度日,可怜他爹娘跟着老二一起受罪,真真是造孽!
看饭桌上衆人没事人一般吃自个的,可见往常这样给苕噎住的事没少发生,大家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这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