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孝则是被几个大舅哥裹走,不知拿什麽取乐去了。
母女俩忙碌了一早上,吃过饭略微消过食,杨氏略感疲惫回房休息,只剩杏娘收拾碗筷。
“小姑,你在哪,忙完了麽?”人未到,声先到,明亮的女声清脆悦耳,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一路从堂屋淌到竈房。
“你来迟了,莲藕汤都喝完了,饭菜也冷了。”
往年她回娘家,这个侄女也回来,却不往自家跑,专门候在爷奶这边蹭饭。今年还道改了性子,知道亲近爹娘了,过了饭点才跑来。
“嘿嘿!我不着急,”李娥狡黠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奶奶在炉子上炖了甜汤,赶不上莲藕汤,甜汤总是能赶上的。”
她爷奶向来在吃食上舍得花银子,小姑回来更是毫不手软,所以之前她才占着脸皮厚过来蹭饭。
别怪她势利眼,爷奶家的饭菜比她爹娘桌上的高了不只一个档次,一年就这麽一次能光明正大回娘家的日子,她可不得吃个够。
今儿早上要不是想听她娘说的秘闻,她早跑过来了。
李娥压低身子凑近杏娘,神秘兮兮咬舌:“小姑,我刚听了一出大戏。”
“大戏,什麽大戏?”杏娘侧身躲开她的大头,控干碗盘的水放进碗柜,“好好说话,我还没老呢,耳力好得好,谁唱戏了,在哪唱戏,我怎麽没听说过?”
那可是唱戏啊,十里八乡难得听一回戏,她有多久没看过戏了,想了想……
上一次看戏还是做姑娘时的事,当时几里外的一个乡绅过寿搭戏台请戏班子唱戏,周遭乡民跟着沾光一饱眼福。
白水湾离得远,照理说消息传扬得不会这般快。
可唱戏是多麽难得一见的大事,乡里人家活到耄耋之年,一生中看戏的机会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但凡方圆十里……不,是方圆百里有哪个村子请了戏班子,这个消息就长了翅膀,比风吹杨柳梢还快地刮遍附近的屋舍田园。
白水湾一群十来岁大小,还不到成家年岁的年轻人,堂兄弟姐妹凑了一堆,各个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自听说了唱戏的消息,比喝了鸡血还振奋,摩拳擦掌,信誓旦旦要去看戏。
头天得了信,当天晚上寅时出发,一群小夥子大姑娘足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达唱戏的村落,人人兜里踹着从家里带过来的饭团,杏娘还提了一兜面饼。
李老爷子老两口本是不同意小闺女跑那麽远看戏,虽说大戏难得,可着实远了些。此时正值农忙末尾,谷子已大半入仓,可收尾也不能马虎,少收两斗米可能就要拉饥荒。
成了家的男丁忙得分身乏术,尽管心里头极其渴望,可农事不等人,当家的担子压到头顶,不得不耐着性子忙碌秋收。
所以杏娘的四个哥哥虽说心痒难耐,碍着李老爷子,也不好撒手跑去看戏——老爷子锤不死他们。
只有他们这些半大少年,还能在父母的纵容下耍耍滑头,躲躲懒。
若非如此,只怕跑去看戏的人更多,在这个枯燥乏味的年月,看一场大戏不啻于人生中的辉煌时刻,比之婚嫁也不差什麽了。
在接下来的数年,乃至数十年间,这场看戏的经历仍会拿出来时时说道,事事回味,引来艳羡丶赞叹无数,心里的自豪感无以言表。
杏娘跟一群小姐妹早约好来了,不理爹娘的反对,极力要去看戏。
“我们几个已经说好了,大夥一起过去一块回来,都是这麽大的人了,还能走散不成?走散了也不怕,长了嘴巴会问人就行,摸着路也能到家,您二老别担心,丢不了。”
她家的农活早半月前就干完了,用不着她在家里帮忙,再说了同行的有那麽多村里一起长大的臭小子们,想来也没人敢欺负他们。
退一万步说,杏娘自个就是打架的一把好手,从小打到大,欺了谁也不会欺了她。
见劝不住小闺女,吃过晚饭杨氏就张罗着做吃食,米饭不宜携带,且干吃无味,又没有配菜,还是做面饼好。
好在家里还有吃剩的半袋子面粉,本地人吃米多过吃面,种稻谷多过小麦。
因着李老爷子少时的讨饭经历,饿伤了脾胃,加之年轻时候长年累月在外走街串巷,饮食不规律,纵使日後百般调养,肠胃还是留了些微毛病。
既不能吃太饱,也不能太饿,如今年岁渐长吃米饭还不宜消化,李家就常备了面粉。面食易克化,就是做起来繁琐,好在杨氏有大把时间琢磨吃食,就指望老头子吃舒坦。
点了油灯倒水和面,醒面後擀成圆形的饼子,竈膛点火锅里倒油煎得两面焦黄,油汪汪面饼香十足。
怕小闺女不够吃,杨氏特意煎了整整十个,叮嘱女儿:“若是旁人不够吃,你可以分出去几个,自个吃独食不好看。”
事无巨细交待一番後,仍是不放心,老两口又跑去同行的小夥子家里,拜托他家的男孩多盯几眼自家的女娃,不能叫人欺负了。
男孩父母连连保证,听得小夥子在一旁直翻白眼:李家的母大虫不欺负别个就是好事了,谁能打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