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水却是个爽利性子,打牌奇快,出错牌的几率也高,输得更快。
但他输了满不在乎,下回再来就是了,最是受不了他二哥这个黏黏糊糊的样子。
“我说二哥,你能不能快点,这是打算想到吃宵夜吗?屋子着火都要烧到房梁了,你还在这打水洗脸漱口的,这不是瞎耽误事?”
“哈哈哈!”衆人哄堂大笑,一母同胞的两兄弟,性子却截然不同。
朱青山赧然一笑,试探地打出一张,他四弟毫不犹豫跟上,都不带停顿的,过後仍是心有不满地嘀咕:“你说你学什麽不好,偏偏学咱家老爷子的这个磨蹭劲,叫人见了就来火。”
话音刚落地,背後迎来一记铁砂掌,伴随着他老子的怒斥。
“你个熊蛋玩意儿出息了,老子还没嫌弃你呢,你倒是瞧不起老子。我看你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欠收拾。”
朱青水没提防,猛然被一掌拍到桌子上,胸口撞得生疼,大呼小叫喊道:“轻点,轻点,我又没说错,您老犯不着恼羞成怒嘛……”
见他仍是一副死不悔改的德行,朱老爷子火气更大,扬起手就要往他头上招呼。
丛三老爷眼疾手快,忙擡手架住,拉了他的胳膊往前院走。
“别气别气,孩子们难得乐呵,且让他们松快几日。我二哥家今天生了火,咱们过去烤火顺便瞧瞧他在忙什麽,整日里不见人影,过年也不消停……”
“能忙什麽,你二哥就是个书呆子,跟个娘们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朱老爷子顺口接道,离得远了还能听见他的抱怨模糊传来。
“你说大过年的,我也不想打他,可这个臭小子成心找抽,一天不把他老子气死一天不甘心。养儿子有什麽用,操不完的心,还不如养头猪……”
“噗嗤”丛孝实在没忍住,趴在桌上哈哈大笑,只要一碰到朱家的几父子,总是能闹出些与衆不同的事端,他就想笑。
朱青水也是好气又好笑:“我们家的老爷子啊……一大把年纪了,火气怎地这麽大,冰天雪地都浇不透他老人家心里头的怒火。要我说还烤什麽火啊,老爷子自个就是一把火,烧得旺着呢!”
其馀人大笑,纷纷打趣道:“咱们听着没事,有本事跑你老子跟前嘀咕去。”
“你老子还真没说错,你就是找抽,说一句顶一句,气的人心肝疼。”闲说几句打趣之语,少了心火旺盛的朱老爷子,气氛轻松畅快,打牌的人专心致志,看的人小声交谈。
丛孝放松地用右手撑着脸颊,眉宇间一派散漫随意,不紧不慢地出牌。既不会慢到朱青水火烧眉毛地催促,也不会快到紧跟着他的节奏,依着自个手里的牌,游刃有馀。
丛康则是完全相反的一副面孔,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牌,抽空瞟一眼桌面。
旁人欢声笑语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一双浓眉皱得紧紧的,生怕错漏了别人出的牌,也无暇说话。轮到自个时稍显紧张地思索片刻,打出牌後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丛孝又想笑了。
“别紧张,咱们就是打着玩而已,出错了也没关系,打得多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不用想那麽多,大家都有打错的时候。”
丛康感激地对他一笑,依旧抿紧嘴角全神贯注看着面前的牌,丛孝失笑摇头。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大夥都是这麽过来的,过上几年不用看牌就知道出哪张。
堂屋里一片其乐融融,突然英娘大踏步闯进来,气喘吁吁开口:“还打什麽牌,赶紧散了,竈房门口的连廊垮塌了,雪堆了一地,赶紧回家搭棚子。”
衆人诧异回头,“连廊倒了,没砸到人吧?估摸着是雪堆得太厚,草棚子经不住。”
“没砸到人,我跟小河在三哥家烤火,听到一阵轰隆隆,回家才发现棚子塌了。”英娘双手叉腰,大团的水汽自她口中喷出,许是一路跑过来的,缓了好一会才喘匀气息。
见当家的男人稳稳当当坐在桌上不挪动,火急火燎催促:“你还坐着干什麽,赶紧下来把位置让给别人,我们先回去扫雪。”
朱青水老神在在出牌,头也不回道:“刚走了一个老的又来了个小的,你们是见不得我清闲几天是吧?
棚子倒了就倒了,又不是屋子塌了,有什麽大不了的,我明天再修不行吗?别来烦我,人烦事多,手气都叫你们吵坏了。”
这条垄上的屋子,除了周老爷子家,大夥的布局差不多。前堂屋後竈房,中间的小院子搭一座小小的连廊连通前後院,以免下雨天沾湿鞋袜,其上盖瓦或稻草。
丛孝当初建房子时舍得用材料,屋子样样齐整,连廊上盖的是瓦片。因着不是正经屋宇,大多数人家搭的是树枝铺上厚厚一层稻草,年年续上新草,稍显繁琐但不碍事。
想是这几日雪大结了冰,又没及时清理,草棚受不住塌了。
听男人这般说,英娘气急败坏,不免尖了嗓音:“你说的这是什麽话,什麽叫倒了就倒了?这是你自个的家,不是旁人的,你不修谁修,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锐利的女声在堂屋飘荡,衆人不免面面相觑,一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