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朱老爷子简直要给这一向软弱的二儿子气死,眉毛丶胡子差一点飞上天,“你给我下来,有什麽事下来了再说。”
“我不下来,我活着还有什麽意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小白菜呀……”
“你……”朱老爷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颤抖地指着他,“老二媳妇,这是怎麽回事?”
孙娇娘躲闪着眼睛不敢看他:“也没什麽,这不是田里的秧还没栽完麽,孩子他爹闹着要去钓鱼……”
“她撒谎!”朱老二尖利的嗓音刺破苍穹,仿佛受大了天大的委屈。
“我没有要去钓鱼,我只是吃完了饭在杂物房整理钓杆,想趁着今天出太阳清洗一下。她就说我不务正业,整天惦记着这些破烂玩意,还……”
说到这里,他想起那伤心的一幕,声音里带了哭腔,“还把我的杆子折断了,呜……我又没有钓鱼,凭什麽折我的杆子,我苦命的鱼竿啊……”
“你……”孙娇娘愤怒地仰头,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若是男人在跟前,怕不是当即一顿无影拳就招呼了上去。
“咻”的一声,朱老二本能地迅速擡起头,如一只高傲的狼狗,不与婆娘对视,仰头闭着眼睛哀嚎。
朱老爷子气急败坏看着这对夫妇,半晌後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行了,你先下来,有事咱们好商量……大不了我给你做一支新杆子。”
朱老二自顾自哭得忘我,丝毫不理会他老子的话。
朱老爷子又想骂人了,可听到四周的窃窃私语,勉强按捺下骂人的冲动,“都说给你重新做一支鱼竿,你还想怎样?”
“做了有什麽用,”朱老二暂且停住哭泣,“我又没有偷懒耍滑,规规矩矩干农活,回家挑水劈柴喂牛样样不落。凭什麽说我不务正业,凭什麽不许我钓鱼,我就是喜欢钓鱼怎麽了?”
“好好好,谁说不让你钓鱼,你喜欢钓鱼尽管钓。”老实人一旦犯了轴,朱老爷子也只有举手投降的份。
“您说了不管用,她说了才行。”朱老二不敢低头,却是伸手准确指着婆娘的方向。
朱老爷子:“……”
“噗嗤!”不知名角落又控制不住冒出一声喷笑,接着是慌忙捂嘴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窃笑就没停过。
孙娇娘双手叉腰气鼓鼓如青蛙瞪着墙头的男人,恨不得一口把他活撕嚼碎了咽下,她何曾受过这般奚落?
想要她低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气氛一时僵在那里,谁都不肯让步,朱老二这回是铁了心造反,既踏上了梁山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小白菜呀……”
“停!”娇娘气沉丹田一声大吼,“你喜欢钓鱼是吧,日後你就在水里吃饭丶睡觉丶侃大山,跟你的鱼儿们作伴。这个家跟你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虽是气头上的胡言乱语,到底服了软,加之赶来的朱老娘一通软语劝说,朱老二总算同意从墙头上下来。
临伸腿之前还不忘跟他老子确认:“我下来了她不许打我……”
“哈哈……”四下里的爆笑排山倒海般袭来,“朱二哥别怕,咱们给你保驾护航,你婆娘碰不到你。”
“朱老弟,男子汉大丈夫怕什麽,撸起袖子干就是了。”
看热闹起哄的笑闹此起彼伏,就是朱家人自个也忍俊不禁。
朱老爷子想板着脸教训儿子一顿,可嘴角愣是控制不住往外咧,硬撑了半晌,到底没忍住漏了笑,无奈摇头转身往堂屋走。
主角下了场,看客们也不好一直围着他家,三三两两的人群捧着空了的饭碗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说笑着往外走。
直到坐在自家饭桌上,杏娘仍是意犹未尽:“不成想朱二哥也有硬气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这辈子永无翻身之日了呢!”
之前娇娘上门堵着她赔小鸡娃,虽说是她小儿子的错,可那般咄咄逼人的架势叫人想起来就闷气。隔了几户的邻居,低头不见擡头见的,有必要搞出这般大的阵仗?
好像她小儿子闯出了天大的祸事,叫她抓到了什麽把柄似的。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丛孝不以为然,“朱二哥处处让着婆娘,那是他性子好。可朱二嫂着实蛮横太过,管男人像管孙子似得,谁受得了?”
陈氏不满地哼一声:“现下的年轻媳妇子真不像样,这还没到当婆婆的年纪就如此无法无天,日後还得了?
世风日下啊,想当初咱们当媳妇那阵,啧啧……但凡婆母虎着脸一个眼色甩过来,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
丛三老爷也是唏嘘不已,对于朱老爷子的处境他感同身受啊!
自家的儿子没得说,打骂随意,没什麽可顾忌的。
可儿媳不成啊,打不得骂不得,连说都不能说,管教多了老亲家面上不好看,到头来遭殃的还是儿子,说不定连孙子都跟着吃挂落。
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但凡不是闹到眼跟前,就当看不到听不到。
杏娘不理陈氏,她婆母可不是个任打任骂的性子,别看如今说得好听,当初指不定闹出多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