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不打紧,逛到旁边一条巷子时简直要气炸肺。
只见跟她年岁相仿的一个妇人也是摆了摊卖酱菜和干菜,她装作不经意间路过看了一眼,通红的酱上浮了一层油,显见也是用菜籽油熬过的。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是每斤酱的价钱足足比她的便宜了五文。
杏娘心底一沉,踏着沉甸甸地步伐走回自家小摊,守摊守了一年多,好容易见了点起色,摘现成果子的人就冒出了头。
可她又不好去找别人的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街上这麽多摆摊的人也不见得都卖的是独一无二的物件。大家都大同小异罢了,只看谁家手艺或是品相更胜一筹。
杏娘闷闷不乐坐在小板凳上,双眼无神盯着过往的行人,今儿这一天怕是不怎麽好过。
果不其然,以往那些有心想买又嫌价贵的妇人,街上兜几圈後大多会回转过来买一坛。今天问的人倒是多,走开後回头的人却寥寥无几,想来是有了替代的便宜货,人都奔着那边去了。
有一个眼熟的妇人开门见山讲价:“丛娘子做买卖不实诚呢,隔壁巷子里同样的酱菜,颜色丶气味比你这边半点不差。她家的足足少了五文,可见丛娘子把咱们这些老客户当了冤大头使。”
这个妇人约莫是镇里哪个小铺子的老板娘,似乎是当初跟着郑娘子一道过来买酱的。
郑娘子去年买的酱多,一次买了一整年要用的酱,故而平日里少有关顾杏娘家的小摊子。
至多过来买些干菜,跟杏娘拉呱闲扯几句家常,要她收摊了去她家肉铺子走一遭,送她几根猪骨头回家熬汤。
这些小老板娘倒是时常光顾,她们大多一次买一坛酱,吃完了再过来。杏娘的手艺好做的酱辛辣,比起杂货铺的腌臜货贵了不少,味道却是天壤之别。
她们家里都是做小买卖生意的,大富大贵谈不上,日常吃穿用度却不差。
杏娘勉强笑道:“一分钱一分货,我家的酱您是吃过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料。我们不比您家里是做大买卖的,风吹日晒的守在这里就挣个辛苦钱,要是再便宜,可就没什麽赚头了。”
见她不肯让价,妇人无所谓一笑,轻蔑地扫一眼地上的酱菜坛子,挎了菜篮扭身走开。
杏娘见了更是气闷,这幅模样摆明了做给她看的:你不降价是吧,你不卖有的是人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的犟性子一上来倒犯了倔,旁人卖得便宜她就得跟着降价,哪有这个道理?
若是等她降了别人又往下调,她岂不是又要跟着降?
那还做的什麽买卖,两败俱伤干脆卷铺盖回家算了,一山不容二虎,做买卖不是这麽弄的。
这一天收摊时比第一次出摊还惨,只卖出去一坛酱菜,杏娘气鼓鼓回到家,连晌午饭都不想吃,胃口全无。
临近门时听到头顶上“啾啾”啼叫,杏娘仰头叉腰一顿数落:“小燕子呀小燕子,不都说燕子不入穷门吗?
我不指望你们带财,可也别给我消财啊,我挣几个铜板容易吗?你说说有这麽办事的麽,这不是成心欺负人?”
小燕子叽叽喳喳不懂人间疾苦,在自个的小窝蹦跳雀跃,交颈缠绵,自是无法体会她的伤心欲绝。
杏娘哀嚎一声,垂头叹气走进大门,世事艰辛,日子还得过,且熬着吧!
杏娘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现实却是极其残酷,一连三个赶集日颗粒无收。正当她心一狠眼一闭打算降价时,大善人郑娘子从天而降喂她吃下一颗定心丸。
“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寝食难安?别担心,我给你报喜来了。你只管放宽心卖你的酱,我给你打包票,那些婆娘撑不了多久。”
原来自打镇上的几个小老板娘买了隔壁巷子的辣椒酱,各个都觉得自家占了大便宜,跟杏娘家同样色香味俱全的酱料,每斤足便宜了五文。
可别小看了这五个铜板,她们家惯常是买酱吃的,天长日久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现如今既有了便宜的替代品,自是能省则省。
几个合起夥来私底下很是取笑了杏娘一番,她家的酱好是好,却拧着脖子不肯便宜些许,实在不是一个识趣的人。
眼下好了,你自个在那清高着吧,她们还不奉陪了。
郑娘子也听了一耳朵,她是个老道的生意人,深知便宜无好货的道理。
面上不动声色,跟一个交好的妇人讨了一小碗回去拌酱菜,郑娘子还没下筷子尝出个咸淡呢,她家的老少男人先不乐意了。
她家吃惯了杏娘的手艺,只一口就吃出了好坏,别看面上差别不大,真到了嘴里才见真章。
那个酱同样是菜籽油熬制而成,却没有杏娘家那种醇厚的香料味道,许是不知道种类和配比,只仿出个寡淡味。当然比起杂货铺的货色自是多有胜出,跟杏娘家的比又差了一成。
这些铺子老板娘既吃过好东西,怎肯屈就残次品,可又不愿意这般低头认输。于是串通一气打算先咽一段时间苦果,迫杏娘降价了再说,她们才好回头当老主顾。
郑娘子怎会叫她们坏了杏娘的生意,她巴不得杏娘生意红火,她能一直买酱吃。
这不就忙忙地赶来告密,要她这口气撑住了不低头,等过段时间她找个台阶带她们过来买酱,这件事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