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有怨恨。”
“我不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
“但是我恨。”
她还是头一次和自己谈论起这件事,何永春忙问缘由。
“我恨权贵,尤其是顾元琛。”
“北境遗民哪个不怨他。”
“他另建都城,偏安一隅的时候。”
“北境的遗民苦苦煎熬着。”
“你不在北方,你不会懂。”
“我们只能任北蛮之人欺辱宰杀。”
她止住颤动的眸光,神色一冷,继续写道:
“你却说的不一样。”
“你说并不是他茍且偷生逃到东昌的。”
“不是他将大半江山与黎民社稷拱手赠与北蛮的。”
“你说这些都是另有苦衷?”
“你若是撒谎欺瞒我。”
“我现在就杀了你。”
何永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无声凶骇震慑到,也不知是否是她侍奉王爷久了,他总觉得这丫头如今越来越像王爷,自己心中又藏着事,有时候便很是怕她。
“我都这把年纪了,为何骗你啊!你不信我,可是你不能不信王爷啊,你跟了他有些时日了,你扪心自问,王爷究竟是不是卖国求荣,只为自己称帝的小人?”
“东昌的日子便很好过吗?那八年里,王爷过得就不煎熬吗?若不是王爷死守天堑,抵挡住北蛮南下,那大周就全完了,左右大逆不道的话我也说了,便再说些,没有王爷,陛下当真能在西北起势,反攻北蛮吗?”
有心护着顾元琛,他言语不免有些急躁:“你怎麽不恨陛下呢,陛下隐姓埋名了四年,那四年里,他不也是看着百姓水深火热之中吗?”
姜眉沉默了,凌厉的目光随着她的垂眸消失不见,她知道自己无法回答的。
她又写道:“此中误会,为何不能解开?”
世人固然心有偏见,鲜少有人敢承认自己的过错,可是若当时之人从不争辩,百姓们又如何得知他的苦衷?
何永春自是有苦难言,急得面目红紫,唇瓣颤抖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你让我从何说起啊,你对王爷了解太少,也根本不懂朝堂之争,不知道王爷从前经历了什麽……”
姜眉神色一黯,冷哼了一声,拿过纸笔,墨笔如刀一般飞速写着,
“他从不愿告诉我这些往事。”
“自是不信任我。”
“认为我无需懂得。”
“所以你也不必说了。”
“我甚至算不上是他信任的人。”
她将笔放下,人便往账外走去。
何永春眼见她如此冷漠,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急火攻心,猛烈咳嗽起来,连忙上前阻拦。
“王爷为何自幼患上寒疾,你不是一直想要得知吗?我今日告诉你,是因为太後,是因为陛下,都是他们害得!”
*
姜眉停下了脚步。
“为何,太後不是他的母亲吗?”
“陛下不是他的哥哥吗?”
何永春淡淡道:“皇家没有母子之情,亦没有手足之情。陛下是王爷的兄长不假,但你应当不知,王爷才是太後娘娘的亲骨肉,陛下实已故先圣德皇後之子。”
她怔住了,犹豫片刻後还是没有径直离开,默默坐回了何永春身边
他长叹一声,将这些沉埋多年的宫闱秘事一一告知了姜眉。
当今陛下顾元珩,生母圣德皇後,是先康武帝继位之後的首位皇子,出生便被视作东宫不二人选。
先帝为王爷时与发妻鹣鲽情深,圣德皇後出身名门,性情刚正,眼见先帝登基後笃信术士,自认天命,沉溺酒色丶致使朝政废弛,屡次劝谏无果,最终心灰意冷,红颜未老恩先断,一怒之下自裁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