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求着不要走的孩子没有死,缓缓张开了双眼。
旁边的宫人比她更为惊喜,哭着去告诉禀告陛下。
“七皇子没死!快来太医!”
何永春直接背着顾元琛跑去寻太医,可是路上,那孩子在他背後低声呢喃:“她要杀我,她想让我死,二哥也是,他们要杀了我……”
“殿下?”
何永春一愣,将人放下,揽在怀里。
“殿下可不要说胡话,这——”
“我没有!我没有!”
撕心裂肺的呐喊,带着未脱的稚气,泪水夺目而出,却又很快被他压制回去,他用无力的拳头捶打着何永春的胸口,发泄着自己的恐惧和愤怒,更是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可是他自己早已经得到答案了。
他的母亲要他死,顾元琛早就该明白,从前只是假装不知道,直至今日。
何永春记得就是从那一刻起,殿下说话时,不是带着掩饰的笑意,便是含着凌厉的冷。
那晚他抱着绝望的七皇子在风雪里僵站了许久,最终,顾元琛发话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何公公,我没事,你带我去见父皇。”
“我想好要怎麽做了。”
那一年他才六岁,他醒来了,没有去见太医,反径直去见了自己的父皇,被父皇抱在怀里,他没有哭诉,也没有乞怜。
先帝问他想要什麽,为何母妃没有前来,他说自己饿了想吃些东西,父皇和母妃为他伤神多日,他理应来见父皇,经此一难,更当感激生养之恩
这样小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不会撒谎,说什麽话,自然是由心而发,不曾有半点虚造。
先帝很是受用,出于怜子之心,便让他留在紫宸殿住下,甚至亲自考查功课,同用御膳,夜里同寝一榻。
半月後,宜妃的母族被查抄斩首,宜妃被毒酒赐死,当日夜里,顾元琛做完了功课,忽然在沐浴时躲闪逃避,沉默不言。
“怎麽了,琛儿?”
“孩儿软懦,让父皇失望了。”他声音细小,带着恐惧,“其实……事到如今……孩儿还有些怕水。”
“这有如何,琛儿还小呢,只怪那贱人歹毒,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莫怕,待春日回暖之时,朕亲自教你凫水。”
“不!不要……”
见到一向从不轻易落泪的稚子大声哭泣起来,先帝便觉疑虑,询问究竟为何,是否是因为心生胆怯。
“孩儿不想让父皇下水,水下有水鬼!”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先帝将他抱在怀中安抚,他才喃喃说道:“水鬼抓人的衣服,儿臣当日都要被冻僵了,呛了许多水,却都被拉着,上不去。”
“孩儿不想让水鬼伤了父皇。”
先帝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当日七皇子落水诸多疑点,被这一句话稚语瞬间点透,不由得暴怒而起。
“来人!带七殿下下去好生照料!”
何永春按照顾元琛事先的吩咐与其他宫人一同进来,抱起了抽泣不止的顾元琛。
“等等。你是叫何永春?七殿下幼时你就侍奉着了,是吗?”
“是,陛下有何吩咐?”
天子之怒,不容半点疏漏,几句惊心的问答之後,先帝怒掷茶盏,本欲前往兴师问罪,还未走出紫宸殿,竟当场咳血昏死过去。
顾元琛装作受到了惊吓的模样,哭喊着父皇,确认旁人和先帝都听到,直至太医前来。
衆人陷入混乱,他敛起惊惧之色,面无表情地同何永春默默退至偏殿。
天在下雪,他走出温暖如春的正殿时打了个哆嗦,便让侍女为他备下一碗牛乳羹。
喝着牛乳羹,顾元琛觉得滋味有些淡了,还让人往里面放了一些糖,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肿着,却面无半点悲色。
“殿下,您别难过了,今日我们算是报了当日——”
“不够。”
幼小的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寒冰。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要报复他们,他们都该死,父皇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