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卫川出身行伍,如今护卫天子微服私访,自然身上备着不少药物,叫老妇人打了一盆热水来,便动手为那女子医治,也恰看见了老妇所言的伤口。
听到袁卫川微讶感叹,顾元珩收起折扇上前去看,亦然因这触目惊心的伤口失神。
“这莫不是烙刑後留下的创口——罢了,无论如何,先尽你所能救人吧。”
他才言罢,那女子身上吃痛,忽然惊醒,擡起枯瘦的手钳紧在了袁卫川的腕上,黑亮的眸子满是警惕,目光如电,直逼向顾元珩。
即便她眸中全是厌恶与提防,与她对视的刹那,顾元珩只觉心口一窒。
小怜一直躲在门边看着,不敢上前,如今见到这女子醒了,竟也不怕她这触目惊心的伤口,绕过顾元珩,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怯声道:“姐姐,你不要怕……”
那女子低头看向小怜,眉目柔和了些许,觉察到自己如今身处安然之境,两个男子亦是在帮助自己,她松开了手,缓缓阖目。
袁卫川看了看自己被抓红的手腕,眉峰紧拧。
药粉洒在她的小腹上,女子微蹙了眉头,面露痛苦神色,啓唇舔舐着干裂的唇瓣,却不见一声呻吟。
“得罪了,姑娘先忍一忍,很快就有郎中前来,用上麻药,可能会少些疼痛。”
顾元珩柔声说道,那女子便又睁开眼睛望向他。
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得更久了一些,眼中因药粉的蛰痛留下一滴泪水,神色却依旧淡然。
很快,冯金便带着郎中回来,袁卫川擦了擦额头的汗,将位置让开,接过老妇人端来的水盆将手上的血污洗净。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元珩点了点头,同袁卫川出了屋子。
袁卫川压低声嗓道:“陛下,此女身上的确有刀剑之伤,似乎是些乡野的钢刀砍刃所致,却都只是在表皮而已,真正伤得极重的,却是身上的两处烙刑,还有数不清的鞭伤,只是她身上血污泥污太重,卑职又是男子,不便查看究竟是因何所致。”
“鞭伤?”
“是,卑职以为此女来路不明,为保陛下安全,不如让卑职留在此处,陛下与冯内侍先行前往骆钰县城。”
顾元珩笑道:“那若是朕在骆钰县城遭遇贼人,又当如何?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朕知道了。”
袁卫川亦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再多言,跟随顾元珩进了屋。
郎中已经开好药方,交给了冯金,告知衆人女子小腹上的伤势过重,伤口已然化脓,并且摔伤了脚腕,务必要在家中静养月馀。
那女子闻言蹙眉,挣扎着要起身,大娘连忙阻拦。
“这本就是我女儿从前的屋子,姑娘在这里安心住下便是,你救了我们的小怜,我们自当照料好你。”
郎中亦在旁劝解,可是那女子却仍旧十分抗拒,唇瓣张合着,却并不说话。
顾元珩从郎中身後走上前,温声道:“姑娘可是伤了咽喉如今不能言谈?还是——”
见她手指在大娘的掌心写着什麽,大娘却因识字不多,并未懂得。
见她面露难色,顾元珩上前一步坐到床边分辨,才看懂她在写什麽。
“他们挡了我的路。”
“我只是恰好捡到了她。”
“捡到东西物归原主又有什麽好谢的。”
顾元珩呢喃着读出,还未参透她究竟是何用意,擡眸时却与那女子对视。
她面上被脏污沾染,看不清容貌,却衬得一双眼睛格外多情。
她点了点头,似是累极了,长叹一声,望向积着蛛网的木梁,冷漠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顾元珩不由得莞尔,起身离开,面向大娘朗声道:“看来这姑娘是个极谦逊的人,行好事不留名,恐劳累了您二位,不好意思答应。”
那女子猛然转头,似乎是因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而颇为恼怒。
“哎呀姑娘,你和我们客气什麽!放心吧,你想在这里住多久便住多久,先歇着,我去给你弄口饭吃,这三两位公子呢?今日多谢你们了,你们也留下吃过饭再走吧。”
这一次,反倒是袁卫川和顾元珩来不及出言婉拒。
大娘不由分说离开了,到院中劈柴生火,袁卫川只得跟去帮忙,郎中向顾元珩叮嘱几句,便先行骑马回到骆钰县县城内。
如此,屋内便只剩下顾元珩与那女子面面相觑,她直直地盯着顾元珩看。
不知为何,他竟从这冷漠鄙夷的目光中看出几分嘲弄——谁让他方才曲解了她的用意。
“姑娘可是有话要说?请你谅解楚某冒犯,你是天生不会说话,还是坏了嗓子如今不能开口?”
那女子擡起纤细若无骨的手腕,拈起一指比在自己的咽喉上,做了一个向下切划的手势。
顾元珩神色一凝,读懂了她的意思,不再追问。
他微微正色,肃声试探道:“你救了这小姑娘,自然是勇义之举,可是依照大周律法,杀人者也难逃死罪,你先休养身体,也要想好脱罪之辞。”
不料她完全不在意生死一般,眯起双眼,擡手指向顾元珩,又指了指门外帮助大娘劈柴的袁卫川。
她默默念道:
“骗子。”
“为何要骗这两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