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日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枕在他的肩头,距离他这样近,便是他唇珠的颤动,姜眉都能尽收眼底,一时让她不知所措,身子不免有些僵硬。
觉察到她的抗拒,纪凌错话锋一转,垂了眸呢喃道:“入夏前那几日,我想北上到边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阿姐,却如何也摆脱不了窨楼那群人纠缠……”
“也是我武艺不精,险些就要死了,躲在山洞里,只想着阿姐从前教我唱歌,想着你的声音。”
姜眉顿觉心里酸痛不已,放松了身子,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打几下。
“阿姐嗓子是什麽时候好的,谁为你医治?”
“最近好的……或许是不缺各种药材,我也不曾想到能好起来,药一直都吃着……”
纪凌错笑道:“再名贵的药材,也是那皇帝应给你的……阿姐,我想听你说话,我想你,我把与你分别後发生的事都写在这信里,你闲时可以看一看,不过都是琐碎小事,你不必为我担心什麽,我会带你走的。”
他从怀里取出一沓厚厚的信交给姜眉,顺势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阿姐,我有许多话想问你,是不是顾元琛那个畜生欺负你,把你强送到这里的!”
即便是隔着那层面具,纪凌错的笑容依然不掺杂一分试探。
“不……”
姜眉忽然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了。
她喜欢阿错对他笑,自幼时起便是这样,见到他的笑脸,便能短暂地忘记那些阴暗与痛苦之事。
可是如今这笑容,却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她心尖剧痛,她只觉无地自容。
她不知自己还有什麽脸面在阿错面前提这些往事?
此前阿错曾舍了他自己解胭虿散的机会,把她从深渊里推出去,让她脱离了苦海,也曾舍命潜入王府救她离开。
在他在外颠沛流离被人追杀的时候,她又在做什麽呢?
她觉得自己肮脏又下贱,配不上他这般纯粹炽热的坚持,辜负了他当年毫不犹豫让出的解药。
阿错一路追寻她,听到的关于她的传闻,恐怕尽是些不堪入耳的污糟事吧。
他也一定知道了自己和顾元琛之间的恩怨纠葛,如今她都说不清道不明当中的爱恨,他又会怎麽想呢?
阿错他又受了多少苦?左肩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疤是如何来的?还有脸上的,手臂上的,怎麽都是伤,他怎麽瘦了这麽多。
在她能吃那些汤药补益身体,享受着“皇後娘娘”的恩荣的时候,阿错只有一个人,风餐露宿,担惊受怕……
想到这些,羞愧与自厌仿若是海潮一般将她淹没。
姜眉的身体再度僵硬起来,原本轻轻落在他背上的手,猛地擡起收回。
不敢,她不敢去触碰,这以往习以为常的安慰,而今在她看来是一个泥泞不堪之人的攀扯。
她不配。
或许她从前还有些心念,想要求一个懂她的人,可以和她相伴相守,可是遇到过顾元琛,再遇到顾元珩,经历了这许多事,她不敢再想了。
姜眉下意识地想要推开纪凌错,逃离这让她无所遁形的温暖怀抱。
“别……”
本就干涩的声音忽然嘶哑得厉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她哽咽地说道:“不要阿错,不要再抱我了……你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的。”
她试图偏开头,避开他的呼吸和视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呐喊着心灰意冷的自弃。
“不要抱我,今日外面这样热,你一路走来定然渴了吧,我去为你倒些水喝。”
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和退缩,听到了她话语里那锥心的绝望,纪凌错心如刀绞,如何舍得放开。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阿错,我对不起你。”
听到姜眉的道歉,纪凌错的心疼得窒息,他後悔自己如此心急,为了得到一个答案,去惹姜眉伤心。
他一路打探,又遇周云,後杀至顾元琛处对峙,关于阿姐的遭遇,其实大约拼凑起真相了。
他只是不信,不信顾元琛会对阿姐有真情,他怕阿姐不肯和他走,想要确认她的心意罢了。
他想要阿姐爱他,不是爱一个师弟,不是爱一个未有血缘的弟弟,而是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共度馀生的依靠。
他只会恨褚盛,恨顾元琛,恨皇帝,恨这个不公的世道,更恨自己。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何没能将她护得更周全一些。
“阿姐,难道你还要伤我的心赶我走吗?”
纪凌错难得对姜眉说了这样一句重话,也是难得违逆了她的意愿,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力道坚定,又不失少年特有的怯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