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琛勾唇一笑,也不知如何生出来这般扭曲的邀功自满的神色,他紧紧盯着姜眉,似是在讨要什麽说法,期待着些许回应。
姜眉神色一震,从他手中夺了过来,指尖颤抖着抚过那绣囊上的绣纹——不错的,这是当年母亲为她们姐妹三人亲手做的小绣囊。
上一次姜眉说顾元琛不该出生,他伤心欲绝,以她的两位妹妹的回应,报复姜眉,可是那时的她已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顾元琛几分。
从前她明明那般信任顾元琛的,他明知道两位妹妹是自己的软肋,却几次三番用以要挟拿捏。
当真是心中没有过自己吧,他不爱自己。
想起顾元琛与刘素心的过往,想起几日前自己面对宗馥芬的一番哭诉,那些压抑在心中对顾元琛的恨爱交织,顷刻间冲沸姜眉的血脉——
看到她颤抖的眸光,顾元琛才想开口安慰,不料姜眉却神色剧戾,如视仇雠一般:“顾元琛!你究竟想要做什麽!你为什麽又要提我的妹妹,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呢?”
说着,眼泪便夺目而出,往昔之事无论是痛是笑,是爱还是不甘,此刻皆锥心刺骨。
她是在意顾元琛的,她骗自己什麽呢?若是不在意,缘何如此心痛呢!
“你说她们死了,让我断绝了念头,说我为窨楼卖命多麽可笑!後来你又说什麽可以告诉我我该找谁报仇,让我做你的护卫,等我以为你喜欢我,待我真心真情的时候,又说什麽仇人皆不在人世,让我放下……”
姜眉的手攥着他的肩膀,却连握痛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而今……而今你又提起她们,你把这个给我……究竟为什麽啊!顾元琛!我在你的眼里就如此不堪,不配你对我说一句实言吗?”
她痛诉着心中的不甘,甚至恨意最盛时掐着顾元琛的脖子质问他,他却只是笑着。
从未觉得笑是如此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笑出来的。
那日被姜眉深深地伤了心,顾元珩眼疾复发,在一人无尽的孤独黑暗中,他不知想了多少事,最後他反复对自己说,姜眉说的只是气话。
眉儿说的只是气话罢了。
她不是有意要伤自己的,她是这个世上最懂得他的,他们明明是一样的人。
他爱她,爱她不屈的品性,爱她坚韧的意志,爱她对妹妹那无私无畏的护爱,爱她在生死之际,在他最恐惧的严冬和寒风烈雪中曾紧紧握住他的手,坚定不移地选择让他活下去。
他从出生起,就不曾被坚定地选择过,他的生母恨他入骨,盼他死亡,生父对他怜悯,是因为他年纪长成,可做稳固皇家的棋子,养母待他有心,却也多是相互利用,彼此有利可图。
唯有姜眉,他的眉儿,是唯一一个无所图求,坚定选择了他的人。
所以她不可以说那样绝情的话。
她不可以说自己是当年双生子中该在母亲腹中死去的那个。
他听闻姜眉在自己走後昏迷,便立刻後悔说了什麽要找到姜盈又杀了纪凌错的混账话。
那当真是他一时气疯了,这是自幼时起便是一身伤痕的他保护自己的手段。
他不是那样想的,他从没有想过要真的用姜眉的妹妹胁迫姜眉。
最初一时欺骗,是他觉得姜眉可怜,可怜窨楼就用这样一个不存在的筹码利用她的一生,不想让她受困于执念,不想看她再三往复地出卖自己以作交换。
他爱上姜眉,便始终对此事心怀愧疚,他命手下不惜代价去追查她两位妹妹的下落,不与她明言,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有些时候探得了消息,他甚至梦中能想象到姜眉与妹妹团聚时欢喜的模样。
只要姜眉给他一个笑脸,平日里多些欢喜,不要再总是一副淡淡愁容的模样,顾元琛便全然满足了。
也是因此,在姜眉生死未卜之际探得姜盈身死,顾元琛心中万般痛惜,一个人纵马北原默默流泪,他哭自己的眉儿,哭她这一生的命运。
他带上这个绣囊,想要亲自交给她,想得她一展笑颜,他低头认错,他求姜眉原谅还不好吗?
为什麽要这样对他?为什麽还是这样对他?
顾元琛笑僵了脸,只觉要哭出声来,便是用手覆在姜眉的手上,示意她掐得再紧一些。
再用力一些吧,也好用□□之苦压制紧喉间的闷痛,左右他什麽话都已说不出口了。
姜眉兀自伤心着,她挣开顾元珩的手,忽低下了头,半伏在他耳边哭声哀问道:“你对她也是这样吗?”
“顾元琛,你对刘素心也会这样欺骗玩弄吗?我都告诉过你了,你是因为我与她容貌相似才对我有情,你的心里从未有过我,还不认吗?”
“……只怕是,怕是你不舍得吧。”
她呜咽的哭泣声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顾元琛仰面,紧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可再低头时眼里仍闪着泪光,让人看不清泪光之下是狠厉无情的讪笑,还是悲痛不堪的怜惜。
“舍不得?”他嗤笑了一声,“她沉湖前夜,曾求本王去见她一面,又是哭又是悔,还要与本王回忆什麽往昔之日,求本王原谅,说这些与寻短见的废话……真是恶心至极,自作多情。
“本王只告诉她,‘要死便快些’。”
他用指背轻抚着姜眉满是泪痕的脸,为姜眉把泪痕擦拭干净,等她哭泣渐止,等自己的眼泪流干。
“那日还不曾回答你的话呢,本王的心里怎麽会没有你?从来都是你,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放过你!”
“你不许像她那般对我,你不行!眉儿,你收回那句话!收回去,我便当什麽都不曾发生过,你不许那样说我!”